【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,欢迎光临书本网。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/ 或直接百度搜索:书本网】 《娘子金不换》作者:香弥 出版日期:2011年6月8日 【内容简介】 谁说穿越到古代一定要做大官? 他呢,只求能每天看宝贝娇妻的笑颜就满足了, 所以为了让她一见他就笑,他很努力打拚充实她的金库, 谁让他家娘子别的嗜好没有,就是喜欢累积财富, 虽然偶尔他还是会想念“前世”的家人,但没关系, 娇妻有喜,等孩子呱呱落地,这个家就更美满了, 更何况他最近捡了个极有音乐天份的丫头回府, 听对方唱起那些家乡歌谣也足以聊慰思乡之情, 然而他却忘了一件事,这是个保守的时代, 他这样每天跟个丫头同进同出,不止下人认为两人有暧昧, 连娇妻也气得财产都不要,带球离家出走, 急得他赶忙追妻去,但他万万也想不到, 他带来证明自己清白的丫头竟趁乱推妻子落河,孩子没了, 妻子也决心休了他,难道这是老天在惩罚他不知足? 楔子 简陋的房间里,一名女子坐在床榻上,脸庞苍白若雪,灵慧的眼眸失去往日的神采,漠然的注视着戴在指上的一枚金色指环。 指环的形状是半个太极图腾,她耳畔依稀响起当初戴上它时,那人说过的一段话—— “喏,就像你这个金色阴阳鱼上的白点代表的是我,我这个银色阴阳鱼里的金点代表的是你,你是我的一部份,我也是你的一部份,我们是分不开的。” 对照着如今遭遇,她的心无法抑制的颤痛着。 冰凉泪珠一滴滴从眼眶滚落,在被褥上形成一洼深暗的水渍。 她无声的悲泣着,纤白手指紧紧绞着被褥,强忍椎心的痛楚。 半晌,抹去脸上的泪痕,她不再犹豫的取下那枚指环,然后撑着虚弱的身子下床。 吃力的走到桌前,坐下后,她拿起搁在桌上的毛笔蘸了墨汁,缓缓在纸上写下几行字。 她紧咬的唇瓣渗出一抹艳红血丝,握笔的手指用力得仿佛在刻印般的一字一字写完后,她神情凄楚的凝望着那些字,视线顷刻间被泪水氤氲得模糊。 等将这封信交给那人,她与他从今而后便再没有任何关系了…… 【第一章】 楚澐国。 清丰帝元和三年,楚澐历八月初一。 秋阳煦然,秋风送爽。 路祈手上捧着一只长方形的绿色锦盒走在廊檐下,扑鼻的清香,令他忍不住侧首看向院子里那几十株缀满金黄色小花的桂树。当初岚吟一看见那数十株的桂花,便爱上这儿,因此他才决定买下这座宅子。 每当花开时,风一吹,每个角落都能闻到清冽的香气,岚吟会搜集那些桂花,酿成酒或是做成茶。 想到妻子,他嘴角带笑,垂眸掀开锦盒的盖子,瞟了眼里面摆放的饰品,臆测着这回她会挑走哪几件。 以往他的猜测总有七分准,换言之,就是会有三分不准,这表示三件里他会猜错一件。 瞄了眼摆放在最角落的一件饰品,他眼里的笑意加深几分。 他希望她能挑上那件,因为那是他特地为她做的,只不过比起其他饰品,它似乎不够耀眼,也不知会不会被她挑上? 若是她明白那饰品所代表的含意,一定会挑吧,不过他不打算先告诉她,那样就没意思了。 须臾,他走进一间寝房,看见心爱的妻子躺在窗旁的软榻上午睡,窗子开着,随风飘的桂香盈满室内,他将锦盒放在一旁的几上,轻声走到榻旁,怜爱的注视着她憨美的睡容。 长长羽睫覆住她那双灵慧的双眸,樱色柔唇微张着,比起三、四年前刚娶她时,她圆嫩的脸上少了一丝稚气,多了一分清雅秀致。 她微张的粉唇仿佛在诱惑他,他忍不住俯下脸。 他吻得很轻,不想吵醒她,但都怪她的滋味实在太甜、太诱人,他情不自禁越吻越深,终于惊醒了她。 她眼皮轻颤了下徐徐张开,眸里映入一张清俊的脸庞,她很熟悉,正是她的夫君,他在……吻她。 见她被他吵醒,路祈眼底闪过一丝懊恼,接着唇边滑过一抹宠笑,索性抱住她,讨好的说:“老婆,我好想你。”顺便把脸在她颈窝和丰盈的胸脯上蹭了蹭。 她弯起唇瓣,露出轻笑。“我记得你早上才离开宅子到作坊去,到这会还不到四个时辰呢。” “你没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,我们有半日不见,不就等于有一个半秋不见?”他说得理直气壮。既然她都醒了,他的手开始不安份的在她身上四处游移。 察觉他的欲念,她按住他的手,娇颜上染着两抹霞红,“路祈哥哥,这会还是白天。” 瞟了眼从窗外漫进来的午后秋阳,他走过去将窗子关上,然后再将所有窗帘一一放下,室内顿时变得幽暗起来。 他的妻子羞于在大白天欢爱,因此,他特别依照原本世界窗帘的样式,将寝房里所有窗户都装上一层厚厚的窗帘。 说白些,他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这个古代的世界,最初的身份是太子,却遭人陷害不得不诈死出宫,他的太子妃有情有义一路相陪,如今他们隐身于井,靠经营首饰作坊发迹,说起来能有这一技之长,还多亏他“前世”是珠宝公司的小开,学过珠宝设计,不过他还有另一个更为人知的身份——歌手。 “这样天就没那么亮了。”他笑吟吟的走回来。这阵子为了赶制一批饰物,他每天都忙到深夜,好不容易今天终于赶完,他迫不及待想跟妻子好好温存一下。 被他打横抱起走向内室的床榻,裴岚吟的手攀住他颈子,双瞳含羞带怯的看着他。 放她到床上,他飞快的脱掉两人的鞋袜,将她扑倒,故意轻佻的出声,“娘子,这几天为夫冷落你了,现在为夫就来好好安慰你。”说毕,雨点般密集的吻落在她脸上和粉颈上。 她被他吻得发痒,樱唇逸出笑声和低低的娇吟。 “需要安慰的是路祈哥哥吧。”见他一边吻她一边忙着除去她身上的衣物,她也伸出手帮他脱去身上的衣裳。 “对,是我,是我需要娘子的安慰,还不快快安慰你相公。” “你把要交的货都赶出来了?”她笑问。 “嗯。”他的嘴忙着采撷她胸脯上那两朵红莓,没空回答,轻应一声。 闻言,她双眸乍然一亮,“那么做出来的那些饰物我可以挑……啊——”她吃痛一声,他竟然咬嗤了她酥胸一口。“你怎么咬人?” 他眼神炽热的盯着已裸裎的白皙娇胴,低醇嗓音因为体内涌动的情欲而透着几分沙哑。 “何止想咬你,我还想把你整个吞进肚子里,岚吟,你好美!”她身上每一寸每一分都美好得让他爱不释手,越看越喜爱,即使两人已结褵三年多,他还是怎么都看不腻她。 当初带她离开都城时,他以为自己已爱极她,可现在却发现,他对她的眷爱像没有底限一样,不停不停的在加深。 她眸里荡漾着缱绻爱意,深深弯起的唇角挂着对他的依恋,轻声说:“那路祈哥哥就把我揉进你的身子里吧。” 她的身子像着火似的,浑身滚烫,白皙肌肤染着一层诱人嫣红,迎着他那双黝黑炙烈的双眸,她的心仿佛也跟着燃烧起来,想与他融成一体,从此不分离。 她这句话将他仅剩的一丝理智烧断,他的吻、他的抚揉变得放肆而狂野。 她的唇瓣不能自遏的逸出细细的轻吟,渐渐地,那带着暧昧喘息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,不久,她娇柔的脸上已布满细汗。 三年多的夫妻,路祈早就对她的娇躯无比熟悉,知道怎么做,能让她享受到最大的愉悦。 他一次比一次更加的深入,让两人之间的契合达到最完美的地步…… 欢愉过后,裴岚吟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,枕着他的手臂,灵慧双眸眨也不眨的望着他问:“路祈哥哥把货赶出来了,那么完成的那些饰品呢?” “我全都带过来了,要让你挑。”知道爱妻喜爱那些闪闪发亮的珠宝首饰,他连忙起身,从窗边的一张几上取过从作坊带回的绿色锦盒,打开盒盖,他宠笑的递到她面前。“都在这里,你选吧。” 三年多前,他们来到位于南方的星城,开设了一家“太星作坊”,制作各种首饰,由于他的设计新颖又别致,作坊的规模,已从最初的五、六名工匠增加到数十人,订单越来越多。 每当他设计出一批新饰品,都会让她挑选喜欢的留下,其他的再让工匠们依样仿制,有的卖给那些南来北往的商人,有的则送到他另外开设的店铺“太星阁”贩卖。 接过锦盒,裴岚吟双瞳闪闪发亮的盯着那些精致的饰品,每一件都拿起来仔细欣赏。 “路祈哥哥,我可以挑选几件?” “你想挑几件就挑几件,若是你全部喜欢,就算想都留下也可以。”他语带宠溺的道,现在的他已能完全满足她这种“昂贵的嗜好”。 她自幼就喜爱搜集珠宝首饰,三年多前她就是被皇后以每天一锭金元宝给诱骗进宫,嫁给病重的他冲喜。 他不只一次想,如果没有她,当初阴错阳差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这个不曾听过的古代国家时,就算他能熬过那场大病,恐怕也逃不过宫中险恶的算计,而悲惨的死在天牢里。 逃亡的日子总是艰辛,创业也需要资金,那时他可是觉得向爱财如命的她要钱的自己,简直罪大恶极,幸好他没有辜负对她的承诺,如今已是楚澐国有名的珠宝商,所以只要是她想要的,他都会尽力来满足她。 再细细看了遍锦盒里的那些饰品,她眉开眼笑的挑选了两件—— 其中一件是金丝雕花的钗饰,立体的花朵里放入一颗小巧的铃铛,一拿起来便发出叮铃铃的脆响,她很喜欢。 另一件是银质项链,蔓藤形的银炼上镶嵌着一颗颗经过雕琢的红色宝石,坠饰则是一枚拇指大小的泪滴状红色宝石,十分华丽,接着,她的手移向最角落的一件饰品,那是一枚金银镶制的戒指。 路祈下意识的屏住气息,语气不由得透出一丝兴奋,“岚吟,你喜欢这枚戒指?” 她抬起头,疑惑道:“这不是指环吗?” “在我的故乡这也叫戒指。”他解释。他的来历她早已知晓。 他接过她拿在手上的戒指,宛如在完成某种仪式般慎重的握住她的手,替她戴在指上,他事先量过她的指围,所以戴上去刚刚好。 见他此刻脸上认真的神情有些异于平日,裴岚吟好奇的问:“这戒指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?” 看着他亲手制作的戒指终于戴在她指上,路祈满脸笑意的说明,“在我的家乡,结婚时,夫妻两人都会戴上这样的戒指。” 闻言,她垂眸看着那枚戒指,“路祈哥哥是说夫妻两人都要戴吗?”她没有遗漏他话里的重点。 “对。” “那你的呢?”她慧黠的眼扫向他的手指,他两只手上都空无一物,她相信他应该不只做了这一枚。 他的妻子真的很聪慧。“没错,我做了两枚,这是我的,你替我戴上。”清俊的脸上绽开朗笑,他从怀里拿出另一枚属于自己的戒指递给她。 戒指的款式与她手上那枚相仿,但并不相同,他设计的是一个太极图腾,她的是由金丝制成的右半边,象征黑色太极。 他自己的则是用银丝做成的左半边,象征白色太极。 她仿效他刚才的举措,握住他的手,清雅的脸庞上异常的虔诚,慎而重之的缓缓替他戴在手指上。 戴上后,她问:“路祈哥哥,这对指环是不是代表我俩的信物?” 他毫不迟疑的颔首,“对,是信物,也是对婚姻的一种承诺,一旦戴上就要互相忠于对方、爱护对方、疼惜对方。”他不想告诉她,在他原本的世界,还有离婚这种事,戴上婚戒后再摘下来的例子多得是,因为他相信,他们两人一定会共偕白首。 他把两枚戒指靠在一起,“岚吟,你看,这两枚戒指合起来就会形成一个圆,这个黑白图案代表的是……”他还没有说完就听她惊讶的开口—— “啊,这是太极阴阳图!” “你也知道这是太极?”他有些诧异。 裴岚吟点头,“知道,以前我家隔壁的一个巫女姊姊教过我,这一黑一白代表的便是阴与阳,阴阳和合,万物才能调和,人也一样,阴阳失调便容易生病。” “岚吟,你看着哦。”路祈旋即宛如变戏法似的,从他的戒指上取下一个小银点,然后再从她的戒指上取下一枚小金点。 接着,他把自己那枚小银点嵌入她戒指上那个空下来的圆点上,继而再如法炮制,把小金点嵌入他戒指上。 “你看到没有,这样就变成一个完整的太极图了。”对于自己精心的设计,路祈面露得意。 裴岚吟却面露一丝困惑,“可我所知道的太极阴阳图并没有这两个圆点呀。” “你们这里的太极图没有这两点吗?”听她这么说,路祈说明,“这两个圆点代表的是阳中有阴、阴中有阳的意思。”对于太极,他了解的也不多,能解释的只有这些,想到什么,他笑着再说:“喏,就像你这个金色阴阳鱼上的白点代表的是我,我这个银色阴阳鱼里的金点代表的是你,你是我的一部份,我也是你的一部份,我们是分不开的。” 听完他的话,她珍爱的抚摸着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,再摸摸他那枚,清雅脸上绽开甜甜的笑靥。 “路祈哥哥,我们把这对戒指当成传家宝好不好?以后当我们的孩儿要成亲时,就一人送他们一对。” “好呀……咦,等等……”见她一手放在小腹上,他惊喜的看向她的肚子,“岚吟,难道你肚里已经有我们的孩子了”要不然为何会突然提起孩子的事? “嗯。”她眉目含笑的颔首。 路祈兴奋的跳了起来,一把抱住她,“真的?我们有孩子了!”想到什么,他表情倏地一变,“你怎么不早告诉我,我方才也不知有没有弄伤他?” 她眸带抱怨的轻睐着他,“我还来不及说,你就……后来我也就忘了……” 他小心翼翼的搂着她,悔极刚才一时的贪欢,“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?” 看他俊逸的脸庞整个紧绷起来,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,她笑咪咪的摇头。“我没事。” “那就好。”他这才放下心来,脸上咧开大大的笑容,“我要当爸爸了。岚吟,你说我们要准备些什么?” “准备一些娃娃穿的衣裳和鞋袜就可以了吧。”她是头一回当母亲,也不太清楚。 这几天他在忙,她胃口有些不好,有时又莫名的头晕,府里婢女见状,今早替她请来大夫,号完脉后,大夫告诉她这个喜讯,她才知自个儿腹中已有了两人的骨肉。 “还要准备宝宝睡的床,以及摇篮和婴儿推车,我这就去买回来。”他冷静不下来,整个情绪亢奋到极点,转身就要出去。 见他高兴过了头,她笑着提醒他,“路祈哥哥,不用这么急,孩子要等到明年才会出生。”现在她才怀孕一个多月,算一算等孩子出生时,约莫是明年三、四月之际。 发现自己真的太心急,他露出傻笑,“说得也是,那些物品等改日我们再一起去挑,对了,我先去问问大夫,你怀孕期间有没有什么要留意的地方。” 来到门边,他突然再踅回来,捧着她的脸,轻轻的吻了吻,满脸柔爱的开口,“岚吟,接下来这几个月要辛苦你了。”他知道从怀孕到生产的过程很辛苦,“前世”时,他大嫂怀孕,刚开始几个月几乎每天孕吐,每次不舒服时就捏他大哥的手臂,痛骂都是他害的。 大嫂生产时,据说更是痛得死去活来,一直嚷着不要生了。如果可以,他很想代替她受怀孕之苦,可惜男人不能怀胎,只有女人才行。 “能生下我们的孩子,再辛苦也值得。”她弯起的眉眼透着对腹中孩子满满的爱。 走向医馆的路上,乐坏了的路祈,脸上是掩不住的粲笑,只要遇见认识的街坊,便兴高采烈的告诉人家—— “我要当爹了!” 街坊邻居也笑呵呵的回应,“恭喜、恭喜。” 也有人善意的说:“路夫人这是头一胎吧,那可要当心点。” 路祈就这样一路宣告着自己即将在八个多月后成为父亲,不久,在来到医馆的不远处,他瞥见有人靠着墙角倒卧在地。 “姑娘,你怎么了?姑娘?”他走过去唤了几声,见迟迟叫不醒人,思及一个可能性,他眉心顿拢。该不是……死了吧?他小心的伸手推了推她,试着再叫两声,“姑娘、姑娘?” 她嘴里发出一声细细呻吟,却没有醒来。 见她还活着,他赶紧扶起她走向医馆,跨进门槛,一眼就看见大夫正在逗弄着他养的一只花猫。 “盛大夫,有人昏倒了,你快帮她看看。”在星城定居三年多,他与岚吟,还有作坊里的人,以及宅里那些仆役,有什么大病小痛的,全是在这医馆看,因此与盛大夫已颇为熟稔。 年近七十的老大夫慢条斯理走过来,端详了闭着眼的女子一眼后指示,“你先将她扶到那边的榻上。” “好。”将她抱至木榻上,路祈让出位置,好让大夫为她诊治。 仔细号完脉,再翻翻她的眼皮,盛大夫抬头看向路祈问:“路当家,这姑娘是你什么人?” 他摇头,“我不认识她,我方才在来这儿的路上见她昏倒在地,就将她扶了过来,她怎么了,为何会昏倒?” 盛大夫捻了捻花白的胡须,不疾不徐的开口,“她是疲累过度兼许久未进食而饿昏的。” “饿昏?”闻言,路祈有些讶异,觑向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子。 这时她也醒了,睁开眼,看见自己置身陌生的地方,眼前站着两名陌生男子,她慌张的坐起,缩着身子,带着戒备打量他们,“这是哪里?你们是谁?” “你别紧张,这里是太和医馆,我看见你昏倒在路上,所以带你来让盛大夫瞧瞧。”路祈才刚说完,就听到她腹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异响。 女子羞窘的垂下脸抱着肚子。 盛大夫撞了下路祈的手肘提醒他,“你还不快买些吃食回来,让这姑娘填肚子。” “好。”他走出医馆,到对面的铺子买了几颗包子回来,递给女子,“姑娘,你快吃吧。” 抬头看见那些热腾腾的包子,女子飞快的伸手接过,迫不及待张嘴咬了一大口后,想起什么,她面有难色的出声,“我的盘缠都花完了,没有银子可以给你。” 路祈笑着挥手,“不用给了,你快吃吧。” 闻言,她这才放心吃着手上的包子。 趁着她在吃东西,路祈想起来意,连忙将老大夫拉到一旁,兴匆匆的问:“盛大夫,我娘子怀孕了,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?还有平常的吃食有没有要特别留意的?要不要服用什么安胎药?” 瞅一眼他那快要满溢的笑容,知他头一回当爹心情欢快,盛大夫布满皱纹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笑意,“令夫人身子骨很好,目前不必服用安胎药,平常吃食也无须特别准备,只要别让她太操劳,避免提重物就成了,还有,孕妇情绪起伏较大,偶尔会闹个脾气,你多让着她就是了。” 听对方只说了这少少几句,路祈不太满意的问:“只有这些?不需要服用什么补药吗?” “你夫人身子很好,不必特别吃什么补品,你要知道吃太多补品,反而对身体有害无益,只要每隔一阵子带她来让我瞧瞧就可以了,若是有需要,我会开方子给你。” “好。”听完,路祈脚跟一旋,准备要离开医馆,回去看他心爱的妻子,手臂陡然被人拽住。 “我说路当家,你是不是忘了什么?”盛大夫嗓音有丝阴森。 “我忘了什么?”他不解的回头。 老大夫用眼神指向榻上的女子。 他立刻会意的掏出银子付她的诊资,旋即转身要走,又被拉住。 “盛大夫,你还有什么事?”心急要赶回家见妻子的路祈有些不耐烦了。 “你就这样把人丢在老夫这儿?”盛大夫不满的控诉。 “我想她吃完包子待会就会离开。”路祈不以为意的说。 “她劳累过度,又染上风寒,需要一个地方好好静养。”其实他昨日就见过这姑娘,她正沿街打探未婚夫家的下落。 据昨儿个来串门子的一个大婶说,这姑娘相依为命的爹过世前嘱咐她来星城投靠从小订亲的未婚夫,顺便完婚,因为盘缠不够,她只好舍驿车而徒步走来,足足走了二十多日才到。 然而终于抵达星城,她却发现未婚夫家的宅子已卖给别人,一家子不知去向,她只能向街坊邻居打听,几日下来,一直打探不到他们的下落,这时她的盘缠也告罄,被客栈赶了出来。 可怜她的处境,所以他有意想帮她。 闻言,路祈不吝啬的再掏出银子递给盛大夫,“那就让她在这儿好好休养,有劳盛大夫好好照顾她。”岚吟肚里有他们的宝宝,他心情大好,不介意多做些好事。 “你要我一个老头子照顾她”盛大夫吹胡子瞪眼睛。他老伴多年前过世,两人膝下无子,本来有一个徒弟,不过日前回乡探亲,因此目前医馆只有他一个人在。 “那不然送她去客栈?”路祈提议。 “她此时身子骨很虚弱,需要有人照顾,路当家的宅子那么大,应该还有些空房,而且你府里除了令夫人,还有一些下人在,多少可以帮忙照看她。”见女子刚吃完包子,正睁着双眼在听他们交谈,盛大夫朝她使了个眼色。 女子怔了下,会意后赶忙走过来乞求,“路当家,我叫宁儿,父母皆亡,又寻亲未果,无处可去,求你收留我,我绝不会白吃白住,我什么都会做,你只要给我一个地方栖身就好,即使是柴房也不要紧,求求你。”说着,她双膝一屈就要跪下。 路祈连忙扶起她。“这……” “还这什么,你就暂时收留她,当是替你那还没出世的孩子做些好事,去去去,别在这儿妨碍我休息了。”盛大夫明快的替他做了决定后立刻赶人。 【第二章】 伏在案前,路祈一笔一画专心设计着他理想中的摇篮、婴儿床以及婴儿推车。前两日,他才发现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婴儿推车这种东西,至于摇篮和婴儿床更是简陋到不行。 他看了非常不满意,所以回来后便决定自己设计,再交给木匠制作,他是依照印象来设计,为了让木匠在制作时能完全了解,他画得很详细,有些比较复杂的部份还特别放大说明。 裴岚吟坐在一旁看着他在纸上描绘出的物品。 他画了三件,其中两件她看得懂,但有一件她没见过,她没有出声打扰他,耐着性子等着他画完。 她时而看着他笔下的画,时而抬眼凝视他聚精会神的侧颜,比起初见他时病弱苍白的模样,现下的路祈哥哥显得益发的丰神俊逸,他爱笑的脸庞,仿佛一块温润玉石,让人看着就觉得舒坦,情不自禁生起想要亲近的念头。 性情开朗随和的他在来到星城之后,凭藉着圆融的手腕,太星作坊的生意越做越大。 由于太星作坊出产的首饰不只款式新颖,作工还十分精美,因此才三年多的时间,便博得星城乃至于整个楚澐国许多女子的喜爱,形成一股以拥有太星作坊首饰为荣的风气。 想起自己宝库里摆放了为数不少的金银珠宝和上百件首饰,她笑得弯起眉眼,他实践了当初对她的承诺,替她建造了一间金库,里面虽然还没有摆满,可她已心满意足。 尽管拥有这么多首饰,但她并不爱戴在身上,她随身配戴的只有他亲手为她戴上的这枚他称为婚戒的指环。 垂眸望着指上那一半的阴阳太极图,再看向他手指上那枚,她唇畔的笑比蜜还甜。 “呼~终于全部画完了。”完成最后一笔,路祈轻吐一口气,伸了个懒腰。 “路祈哥哥,喝口茶。”她端过摆在一旁的茶递给他,然后垂首看向他画好的图,指着其中一个,问出心中的疑惑,“这是做什么用的,怎么还有轮子?是要载什么物品吗?” 啜饮了几口茶,他为她说明,“这是婴儿推车,以后等宝宝出世后,我们就可以把他放到这里面,推着他出去散步,不用一直抱在手上,可以轻松不少,你看,这两个握把是推杆,喏,上面这块油布还可以拉下来,既可以遮阳挡风,还可以避雨哦。”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塑胶这种东西,只好就地取材。 “路祈哥哥设想的真周到。”她满脸柔笑的称赞。 她的称赞他听了很受用,所以就没有说出这其实不是他想的,在现代,大家都是这么做的。 见她掩嘴轻轻打了个呵欠,他体贴的说:“你陪我这么久,累了吧,先回房去休息。” “好。”裴岚吟起身。自从有了身孕,她便变得嗜睡,每日总要午睡才行。刚才用过午饭之后,她就陪着他在书房,现在确实有些困了。 陪她回房后,等她睡着,路祈兴匆匆拿着设计图去找木匠。 一沾到枕,裴岚吟便沉沉的睡去。 岚吟、岚吟、岚吟…… 耳畔隐隐传来呼喊声,她张着眼,望向四周,想找出那急切呼唤她的人是谁,为何嗓音里竟透着一种入骨的凄厉? 但四周一片雾濛濛的幽暗,使她瞧不真切。 岚吟、岚吟、岚吟…… 那催魂般的心碎语调一声又一声的传来,回荡在她的耳畔,她的胸口无端端揪了起来。 你是谁? 她张口想问,但是她的声音仿佛噎住了,一个字都吐不出来。 她有些仓皇的抬首四顾,摸索着往前走,想找出那个不停叫着她的人。 不知隔了多久,灰暗的迷雾消散一些,她隐约能看见前方的情景。 她好像走到一条河边,一阵冻人寒风袭来,让她瑟缩的抱住双臂,想抵挡那种要刺入骨髓般的寒意。 好冷,怎么会这么冷? 抵挡不住那迫人的寒气,她转身想离开,但是双脚也不知是不是被冻住了,沉重得抬不起来。 岚吟、岚吟、岚吟…… 这回她认出那道嗓音是谁了,是她的路祈哥哥!我在这儿、我在这儿!她激切的想回应,但张开的嘴里依然发不出声音。 她下意识的朝前方抬起手,想要抓住什么,然而就在这一瞬间,遮挡在她眼前的迷雾全部消失,她看见河岸站了一个人,那人脸上带着一抹阴狠的冷笑看着坠入河里的一名女子。 不谙水性的女子惊恐的挣扎着,秀致的脸庞布满痛苦,被冰寒的河水刺痛的双眼紧紧闭着,最后失去了意识,被湍急的河水冲走…… 她顿时从恶梦中惊醒过来。 宛如感觉到梦里的寒意,她的双臂还紧紧抱着身子。 重重的喘息着,裴岚吟一时还无法回神,因为,梦里的那个落水女子不是别人,正是她自己! 而站在岸边的那人竟是日前路祈哥哥带回来的姑娘,为什么她会用那样阴冷的表情看着她?就仿佛……恨不得杀死她! 胸口一窒,她一向少梦,然而一旦作梦,梦里的情境日后都会一一应验,自小到大从无例外。 这是否意谓着……她惊骇得不敢再深想下去,下床倒了杯茶饮下,宁定心神。 抬首望向窗外,这才发现已是日落时分。 路祈哥哥应该回来了吧。 推开房门想去找他,此刻她迫切想看见他,想告诉他自己作的这个梦。 这个梦太不祥了! 路祈刚从木匠那里回来,准备要回寝房看妻子,才刚踏进飘散着桂花清香的院子,便被一阵清扬中透着丝丝沧桑的幽婉歌声给吸引住,不由得转而朝声源走去。 来到西厢的一间房前,透过敞开的窗子,他看见日前带回来的那名叫宁儿的姑娘正坐在桌前,一边垂泪,一边唱歌。 歌词他听不清楚,但曲子的旋律很像他以前很喜欢的一首老歌“月琴”。 心里一动,他推开门走了进去。 见他进来,宁儿吓了一跳,赶紧抹去脸上的泪,慌张的开口,“是不是我唱歌吵到你了,对不起,路当家,我不唱了、我不唱了!” “不,你唱得很好听,这是什么歌?”他问。 听到他的称赞,宁儿惊慌的神情这才敛去,答道:“是我家乡的一首歌谣。”因为想起自己孤苦伶仃,跋涉千里来寻找未婚夫却找不到人,一时心酸才忍不住唱起家乡的歌谣。 “这曲子跟我家乡的一首歌很像。”路祈轻轻哼起“月琴”。 听完,宁儿怔愣的看着他,“路当家唱得真好听,能教我吗?”她没有什么长处,只知道自己唱歌好听,从小就有很多人这么称赞她,所以她很喜欢唱歌。 “好,你等一下。”见她想学,他先把歌词内容说明一遍,这才一字一句的教她唱。 宁儿不久就将歌词全记住了。 没想到他才教她一遍,她就会唱个七、八成,见她竟有这么高的音乐天份,他忍不住说:“我去拿琵琶来,你试着唱唱看。” “好。” 他兴匆匆拿来不久前才买下的一把琵琶,随着琴声一出,她清幽婉转的嗓音也扬起—— 再唱一段 思想起 唱一段思想起 唱一段唐山谣 走不尽的坎坷路 恰如祖先的步履 抱一支老月琴 三两声不成调 …… (作词:赖西安 作曲:苏来》 随着传人耳里那带着淡淡沧桑和思念的歌声,路祈压抑在心里三年多的思乡之情全被震荡出来。 远在二十一世纪的家里,有父母、大哥、大嫂以及从小就宠爱他的奶奶,还有老爱缠着他撒娇的可爱侄儿。 当初他走得太突然,也太措手不及,让他无法向他们告别,为此,他心头一直存有遗憾。 这三年多来,他刻意不让自己去想念家人,此刻在宁儿歌声的诱发下,对他们的思念一下全涌了出来,他眨也不眨的看着前方在唱歌的宁儿,依稀穿越了时空的阻隔,看见了多年不见的家人。 直到她的歌声结束,他才蓦然回神,家人的影像消失,他有片刻的失落。 见他怔怔望着她不语,宁儿有些不安的问:“路当家,我唱得不好吗?” “不,你唱得很好,你把这首歌的意境诠释得淋漓尽致,是我听过唱得最好的人。”即使此刻她已唱完,那缭绕余音还在他胸口回荡不已。 听到他给了这么高的评价,宁儿清秀的脸庞上露出掩不住的喜色。 “是你教得好,这首歌这么好听,有名字吗?” “有,它叫‘月琴’,是我最喜欢的歌曲之一。”他接着问:“宁儿,你喜欢唱歌吗?”有这样的天份,如果是在现代,他一定二话不说就掏钱替她出唱片,遗憾的是,这时代连录音机都没有,更遑论出片了。 “喜欢,我从小就喜欢唱歌。”宁儿忙不迭点头。 “那以后我再教你其他的歌曲。”说着,路祈不经意一瞥,这才发现站在门边的妻子。 “岚吟,你什么时候来的?有没有听到宁儿唱的歌?”他放下琵琶,兴匆匆走过去。 “听到了。”她轻轻颔首。 “怎么样,宁儿唱得很好听吧?”如同挖掘到什么宝藏,路祈语气里透着掩不住的欣喜。 “嗯。”裴岚吟轻轻点头,她无法否认,因为即使不谙音律的她,也听得出宁儿唱得确实很动听。 她张了张口,想告诉他自己不久前作的恶梦,但看见他提及宁儿时那种兴高采烈的神情,到嘴边的话不禁全咽回喉中。 不知为何,方才循着歌声来到这里,看见他坐在一张椅子上,怀里抱着一把琵琶,两手娴熟的拨着琴弦,那张总是含笑的俊颜目不转睛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宁儿,他专注聆听她唱歌的神情,仿佛眼里只有她一人,她胸口隐隐泛起一丝不安。 加上不久前作的恶梦,一抹阴霾俏悄笼上她的心头。 ****** 午睡刚醒,裴岚吟发现身边已不见原本陪着她睡的人。 她不用猜想,也知他人在哪里,她下床,还未来到西厢,便已听到两人的歌声。这几日来,每天午后,他都会来这找宁儿唱歌,此时他们正合声唱着—— 不要说再见 那声再见太沉重 只要静静转身离开 从此之后 在我心中 你的房间 我将清空 再相见时 你只是一个 有著名字的陌生人 思念像心中的一条虫 把我的心蛀空 当你转身 记得不要说再见 因为那两个字太沉重 路祈醇雅的歌声搭配上宁儿清婉的嗓音,简直完美无瑕,一旁的仆从们莫不听得如痴如醉。 连裴岚吟都觉得,他们的歌声真有如天籁般悦耳。 然而飘进耳里那些美妙的歌声,却犹如一把把的锤子,在击打着她的胸口,让她的心隐隐的闷痛着。 再看到沉浸在歌声中的两人,脸上挂着同样的笑容,眸光互看着对方,仿佛除了彼此,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存在。裴岚吟不想再看,默默的转身离开,因此没有看到惹得下人们诧异的一幕。 直到翌日,她刚核对完作坊送来的帐簿,走出寝房,耳畔不经意飘来几句丫鬓们的谈话。 “我看爷儿应该很快就会纳宁儿为二夫人。” “我也这么想,瞧爷儿昨儿个毫不避嫌的摸着宁儿的颈子,还有她的肚子,啧啧啧,看那亲密的模样,我想最多不超过十日吧。” “那夫人怎么办?” “夫人性子那么温婉,就算爷儿要纳宁儿为二夫人,她也不会说什么,何况她肚里已经有了孩子,总不会带着孩子负气离开吧。” “宁儿唱歌是很好听,但我还是有些替夫人不值,毕竟夫人一直待我们这些下人很好,叮那个宁儿,你们没瞧见爷儿才宠着她几日,她就当自个儿是主子,对咱们挑三拣四,端去的饭菜若是不合她胃口,还会被她责骂。” “可爷儿就是宠她,咱们能有什么办法,你们没瞧见爷儿今天回来,先去找的可是宁儿,不是夫人。” 原来他已回来了,先来看的却不是她,而是宁儿。 听到这儿,裴岚吟走回寝房,在桌前坐下,她垂目看着指上的那枚金色指环,回想着他那日为她戴上它时说的话—— 在我的家乡,结婚时,夫妻两人都会戴上这样的戒指。 ……是信物,也是对婚姻的一种承诺,一旦戴上就要互相忠于对方、爱护对、万、,疼惜对方。 喏,就像你这个金色阴阳鱼上的白点代表的是我,我这个银色阴阳鱼里的全点代表的是你,你是我的一部份,我也是你的一部份,我们是分不开的。 轻抚着指上的金色指环,她嗓音微沉的自语着,“路祈哥哥,你不会像我爹对我娘那样对不对?当日你曾亲口承诺过,你会一心对我,心里不会再有别人。” 下久,路祈兴高采烈的回到寝房。 她静静抬首看向他。 察觉她投来的目光有丝异样,他不解的问:“怎么了?岚吟,为什么这么看着我?” “路祈哥哥可还记得曾亲口许下的承诺?”她凝视着他,启唇轻声问。 “承诺?”见她突然提起此事,他愣了下才点头,“虽然金库里还没有装满金银财宝,但我现在很努力在赚钱,我想再过十年,应该就可以装满了。”这是他当年向她许下的承诺,要为她打造一个大金库,摆满她喜欢的金银珠宝。 “我说的不是这件事。”她幽幽的道。 路祈凝眉细想片刻,还是想不起来,索性直接问:“你指的到底是哪件事?” 见他竟然连承诺过她的事都忘了,她眼神一黯,幽声提醒,“你承诺过会一心对我,不会再把别人放进心里。” 路祈恍然大悟的笑道:“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。”想起盛大夫交代过孕妇偶尔会闹脾气的事,他记得以前大嫂怀孕时,也常情绪不稳,因此他宠溺的吻了吻她的唇,软语哄道:“我没有忘记,这几年除了你,我的心里没有别人,以后也不会有,你别胡思乱想。” 她抬眸望着他,“那么路祈哥哥什么时候要把宁儿送走?” 路祈蹙起眉峰,“宁儿双亲皆已过世,家乡没有亲人,未婚夫也还没找到,送走她,要她住哪儿?” 宁儿流落异乡举目无亲的境遇,总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,当初不认识便罢,如今相识一场,他实在不忍赶她走。 “那么她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?若是她一辈子都找不到她未婚夫,是否要在我们府里住一辈子?”裴岚吟的语气很平静,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。 “这……”路祈终于察觉到什么,诧问……岚吟,难道你在怀疑我跟她?”他解释,“我对她没有任何男女之情,你别误会,我曾告诉过你,我在来到这个时代以前是个歌手,所以看见她有这么好的嗓音,又有这么出色的音乐天份,这阵子才会常去找她,教她唱歌。” “路祈哥哥,我不喜欢你去找她。”她直接说出心里的感受。 “我跟她真的没有什么。”他耐着性于澄清,“我很喜欢唱歌,在这里难得找到一个也擅长唱歌的人,我很高兴,岚吟,我跟宁儿之闲绝对清清白白,你别想太多好不好?”唱歌是他目前仅有的娱乐,他真的不想因为她无端的猜疑而放弃。 看着这样央求她的路祈,裴岚吟说不出拒绝的话,然而笼罩在她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深。 “路祈哥哥,我前几日作了一个梦。”她说出这几日盘踞在心头的忧惧。 “什么梦?” “我梦见自己跌进了河里……” 没有听她说完,路祈便哄道:“那只是梦,你别想太多,你刚怀孕,可能心情紧张,所以才会作这种梦,不会发生这种事的。” 清雅的脸庞微凛,她神色认真的开口,“但我作的梦素来都很灵验。” 见她似乎很在意那个梦,路祈想了想,换了个说法安抚她,“在我原本的世界里,有一种说法叫遇水则发,说不定你梦见跌进河里,这表示会有什么好事发生,也有人说梦跟现实都是相反的,所以你别把它想成是坏事。” 他的安抚没有扫去裴岚吟眉间的忧郁,反而令她眸里的忧虑更加深了些。 【第三章】 这阵子路祈每日午后回来,都会跑去教宁儿唱歌,所以裴岚吟午睡醒来,不用猜想,也知他在哪里。 自从那日与他谈过之后,她这几天都没再到西厢去,因为不想看见他们两人唱歌时那种旁若无人,眼波交会的亲密情景。 不看便不会心烦。 她推开窗子,桂香迎面扑来,她深嗅了几口,瞟见桂树上缀满枝头的金黄色小花,她拿了一只竹篮,走出房门,来到一株桂树前,伸手摘采着花。 院子里,悄然无声,她忽然觉得怪怪的,似乎少了什么,轻蹙眉心疑惑的思索片刻,她发现是哪里不对了。 没有了歌声,通常这个时候只要一走出寝房,来到院子里,就能听到路祈哥哥与宁儿的歌声传来,而此刻却异常的安静。 她放下竹篮,走到西厢,伸手推开宁儿住的房间,发现里面空无一人。 她纳闷找来一名丫鬟询问,“当家和宁儿姑娘怎么不在屋里?” “爷儿带宁儿姑娘出去了。”那丫鬟答道。 “他们去哪儿了?” “爷儿说要带宁儿姑娘去太星阁看看,再去买琴。” 闻言,裴岚吟心口一窒,再望了眼宁儿住的房间,她旋身离开。 耳畔不停的回响着他那日的保证—— “岚吟,我跟宁儿之间绝对清清白白,你别想太多好不好?” 是她想太多了吗? 她知道他爱唱歌,以前偶尔他也会哼些歌,她不通音律,唱歌也不好听,所以他唱时,她只是静静的聆听着。 也许正如他所说,他难得遇见一个能跟他一起唱歌的人,而且宁儿的歌声确实清婉如天籁,所以她该相信他。 他绝不会像爹对娘那样对她的。 她不停的在心里拚命说服自己,但心头还是很慌,胸口像压了块巨石有些无法喘气,想起那日梦里的情境,她神色沉郁茫然的走出大门。 不知不觉间,来到太星阁,裴岚吟怔了下。她来这里做什么?想找路祈哥哥吗?对自个儿下意识的心思,她轻拧起眉心。 正要转身离开,她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道骄蛮的女音。 “路祈,分明是你们卖出的首饰刮伤了本郡主,你还不认罪想狡辩?!” 闻言,裴岚吟忍不住上前几步,看见店里除了路祈、宁儿和伙计外,还有一名她没见过的女子。 路祈耐着性子温声解释,“郡主,我们作坊出产的首饰向来都会仔细磨去那些尖利的棱角,每件首饰贩售前都会经过再三的检查,不太可能会刮伤郡主的肌肤。”他对作坊出产的首饰品质要求很高,绝不容许有瑕疵品流出,坏了作坊的信誉。 “难道你认为本郡主撒谎,你自己瞧瞧,我这颈上的伤痕都还在呢。”忿忿说着,欧菲将衣领往下拉,露出白皙脖颈上那道细微的红色伤痕。 抬首瞥去一眼,路祈微微皱起眉。上面还真的有一道细伤,但这也不能证明就是作坊的首饰造成的。 沉吟了下,他觉得这位骄蛮郡主似乎是存心来找碴,然而碍于他已不是太子,只是一介平民,而对方可是白阳王之妹欧菲郡主,白阳王是楚澐国四个世袭的王爵之一,星城正是他的领地,他决定认赔了事,尽快解决这场纠纷。 “好吧,那么郡主希望我怎么赔偿?” 见他松口愿意认赔,欧菲敛去怒容,娇媚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轻佻,上下打量着他,“你长得不错,我喜欢你这张脸,你就随本郡主回去,做本郡主的面首,本郡主不会亏时你。” 面首?!那不就是男宠吗?听到这种话,路祈眼里隐隐冒出一丝怒焰,“郡主,我已娶妻。” “本郡主不介意,只要你跟了本郡主,于你莫大的好处,否则你作坊的首饰弄伤本郡王的事,本郡主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。”欧菲斜睨着他,语气流露出明显的威吓。 此刻店里没有人留意到站在门外的裴岚吟,只有站在路祈身旁的宁儿瞥见了,当路祈正要开口时,她抢先一步上前,不平的道:“就算你贵为郡主,也不能这么不讲理,蛮横的强逼路当家做你的面首!” “你是谁?本郡主说话,有你插嘴的余地吗?来人,给我掌嘴!”她命令一下,一旁的侍卫立刻上前甩了宁儿一巴掌,快得让路祈来不及阻止。 “你凭什么乱打人?”见她竟当着他的面打人,性情素来温和的路祈动了怒。 “凭她顶撞了我!”骄横的丢下这句话,欧菲已失去耐性,厉色警告,“路祈,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?只消我一句话,你的作坊在星城就无法再立足。”她撂下狠话。 听到她的威胁,路祈气炸了,走到柜前,翻出一把剪子,接着撩起衣袖,冷不防朝自己的左手臂一刺,猩红血液登时从伤口涌出,染红了他的手臂,他抬起头,神色冷鸶的开口,“作坊的首饰弄伤郡主,那么我这些血够赔郡主了吧。” 见他俊容上罩着一层寒霜,眸底透出凛冽的冷戾,欧菲心下有些惊骇,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,瞅见他的伤口还汩汩渗出鲜血,沿着他的手指一滴滴的淌下,她别开眼。 “我们走!”她满脸恚怒的带着手下离开,跨出门槛时,瞥见杵在门边的裴岚吟,她脚步微顿了下,甩袖离开。 亲眼看着他拿剪子刺伤自己,裴岚吟的心都揪了起来,举步要走进太星阁查看他的伤势,却在看见宁儿捧着他受伤的手臂惊呼连连时,止住脚步。 她双眸盯着宁儿的颈子,那里挂着一条银质的项链,接着再移至手腕上,那里戴着一条珍珠手链。 他竟把作坊的首饰送给宁儿! “当家,你怎能这么冲动拿刀刺伤自己?”暗暗瞟一眼仍站在门外的裴岚吟,宁儿整个人紧紧的偎靠着路祈,将他受伤的手臂抱得紧紧的,满脸担忧的说。 “你别担心,我下手有分寸,伤得不深,我这么做只是想吓走那个骄蛮郡拦。”他将衣袖撩高,免得沾到血迹。 他没想到欧菲郡主竟然会像个恶霸一样,想强抢他这个良家民男,还拿作坊来威胁他跟她走。 这实在太荒谬了,为了让她知难而退,他才会拿剪子刺伤自己,总算成功堵住她的嘴,让她无话可说了。 掌柜和伙计连忙取来干净的布巾和伤药,宁儿接过,将布按在他手臂上,替他止血,一边自责着,“都怪我,若不是我出言不逊得罪了郡主,让她打了我,当家也不会为了我而受伤。” 听她语气里流露出一丝哽咽,路祈温言安抚她,“这跟你没有关系,我不想跟郡主硬碰硬,所以才会这么做来堵住她的嘴,免得她再闹下去,店里的生意也不用做了。” 掌柜见他流了不少血,劝道:“当家,你这伤不轻,我看还是上盛大夫那儿瞧瞧吧。” “就是呀,这血流不上的,还是去给盛大夫看看吧。”宁儿也劝说。 “好吧。” 见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她,裴岚吟避到一旁的胡同里,静静的看着他在宁儿的陪伴下走向太和医馆。 稍顷,说明受伤的情形后,趁着盛大夫在为他止血敷药,路祈看向站在一旁的宁儿道:“刚才你哪来的胆子,敢那么顶撞欧菲郡主?”宁儿给他的感觉很柔弱,他没想到她会为了维护他,不畏郡主的权势出声斥责对方,她不仅歌声美,还很有胆量,令他对她的欣赏不由得又多了几分。 “刚才我什么也没多想,听到那个郡主竟然蛮横的想逼当家跟她走,一时气不过就说了那些话。”说着,她歉疚的道:“是宁儿太莽撞了,早知道会害当家受伤,宁儿就什么也不说了,宁儿情愿那伤是在自己身上,也不愿当家有半点损伤。” 路祈睑上露出朗笑,出声安慰她,“我方才说过,我那样做不是为了你,完全是为了逼走郡主,你别再自责了。”见她被甩了一巴掌的脸上有些红肿,他怜惜的问:“还痛吗?” 宁儿绽开笑颜,摇头道:“不痛了,比起当家所受的伤,这一巴掌根本不算什么。”下一瞬,她敛去笑容,忿忿难平的说:“宁儿只恨那郡主怎能那么霸道,看见当家长得好,就想强迫你跟她走,她把你当成什么了!” 盛大夫为路祈包扎好伤口,抬头瞥了眼宁儿红肿的脸颊,拿来一只药膏递给她,“把这药膏涂些在脸上,很快就能消肿了。” 想到她是为他才挨了耳光,路祈接过药膏,“我来吧。”他伸指挖起一坨药膏,轻柔的涂抹在她脸颊上。 盛大夫看了看两人,微微皱起眉,张嘴想说什么,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,默默走到一旁去帮忙徒弟整理他带回来的一批药草。 他老了,那些儿女情长的事,他也管不了。 为宁儿擦完药膏后,想起一件事,路祈叮咛,“宁儿,回去后别告诉府里的人今天郡主到太星阁闹事,还有我受伤的事也别说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我不想让岚吟担心。”她最近情绪似乎有些不稳,若是让她知道这些事,只会又惹得她更心烦。 宁儿忙不迭颔首,“我晓得了,宁儿什么都不会说,当家尽管放心。”是他自己没看见路夫人当时就在门外,她也不想多事告诉他。 至于回去后路夫人怎么想,她不在乎,她在乎的只有他。 届时只要她坚持自己也没瞧见路夫人,谁能说她撒谎,路祈是路府的主子,依目前他对她的宠爱,她相信只要他不赶她走,路府绝对没有人能撵她走,就算是路夫人也一样! ****** 回来后,裴岚吟一直在等着他开口,告诉她今日在太星阁发生的事,然而路祈却只字不提,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。 直到深夜躺在床榻上,她还在等。 见她似乎没有睡意,路祈问:“岚吟,怎么了,睡不着吗?” 她缓缓出声,“路祈哥哥,你真的不愿送走宁儿吗?” 见她又重提这事,路祈附着性子说:“她父母俱亡,孤苦无依,未婚夫又还没找到,这时候赶她出去,让她一个人怎么办?” 他侧过身将她搂进怀里,在她额心和唇上落下一吻,温言哄道:“我跟你说过了,我跟宁儿之间真的没有什么,我只是喜欢听她唱歌而已,我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,你别胡思乱想,疑神疑鬼。” 静默半晌后,她幽幽启口,“路祈哥哥,我上次跟你说过,我前些日子作了一个梦,梦见我坠一入河里。” “那只是梦而已,你不要一直去想它。” 她接下去再说:“那时我还梦见,宁儿就站在河岸,看着我跌进河里,她脸上得意的笑着。” “岚吟,说来说去,你就是不相信我跟宁儿?”路祈语气里隐隐有丝不豫。 沉静了须臾,她轻声问:“路祈哥哥,你是不是送了她作坊的首饰?” 听她仿佛在质疑什么,他不快的道:“只是几件首饰而已,又没什么,没错,我承认我喜欢她,但那只是一种惺惺相惜,不是男女之情。”想起她怀有身孕的事,他缓下语气,“岚吟,怀孕时情绪难免起伏不定,你别再胡思乱想,我跟宁儿真的没什么。” 她轻轻翻身背对着他。 见她似在生气,他想了想,退让的道:“算了,你若是真的这么不喜欢宁儿,我过几日另外找个地方安置她好了。”顿了下,他再解释,“岚吟,我希望你能了解,我只是爱宁儿的才华,不是她这个人,今天换成任何一个人拥有宁儿的歌声,我都一样欣赏。” 等了片刻,见她一句话都不回应,路祈觉得自己都已经让步了,她还有什么好气的,因此也不再开口说话,幽暗的寝房里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。 裴岚吟伸手轻轻抚着腹部。她作的那个恶梦在日后一定会发生,她很希望那时自己已顺利产下腹中胎儿,然而她又担心,如果孩子生下来,但她却不幸死了,那孩子该怎么办? 她的路祈哥哥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对她无话不说的他了,他隐瞒了他的伤,还有在太星阁里发生的事,她不知道,这段时间他还有多少事隐瞒了她。 无法不担心他会像她爹一样,当年爹在有了二娘后,冷落了娘,从此眼视只有二娘跟她所生的两个孩子,再也不疼爱她这个女儿。 若是她死了,以路祈哥哥对宁儿的重视,也许宁儿会成为他的妻子,她好怕,怕她不会善待她的孩子。 宝宝,你说娘该怎么办? ****** 翌日,路祈订做的那三件物品一早就送来了,裴岚吟站在厅里细细抚摸研究它们。 这是摇篮,那是婴儿床,而底下有轮子的这个则是婴儿推车。 她握住那辆推车两边的握把,轻轻一推,轮子就滑动了,她好奇的推着它在厅里绕了一圈。 “啊,这种推车还真是方便,以后等小少爷出世,就能坐在里面带他出去玩了。”一旁的下人看得赞不绝口。 “就是呀,爷儿真聪明,居然能发明出这种东西,还教木匠做了出来。” “我看那涂木匠要发了,以后找他做这种车的人肯定不少。” 下人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。 低眸看着手里这辆推车,裴岚吟的眸里也透着柔光,想像着孩子日后坐在这车里被她推着的情景。 这时,忽然传来一声惊呼,打断了她的思绪。 “不好了、不好了,爷儿被抓走了!”一名男丁神色慌乱的一路叫嚷着奔进厅里。 闻言,裴岚吟连忙看向他,仔细询问,“阿德,发生什么事,为什么当家会被抓走?他被谁抓走了?” “夫人,是这样的,爷儿今早出门要到作坊去,结果半途被郡主府的侍卫给强行掳走了。” “郡主府?”白阳王只有一个妹妹,那么一定是欧菲郡主了。想起昨日在太星阁见到的一幕,裴岚吟柳眉轻拧。 她没有想到郡主还不死心,竟公然掳走路祈哥哥。 “郡主也太蛮横了吧,怎么能随便抓走爷儿?”一名丫鬟不平的道。 另一名男丁说道:“听说欧菲郡主一向骄纵跋扈,仗着她大哥是白阳王,在星城里横行霸道,只是没想到这回她竟然绑走爷儿,也不知爷儿是怎么惹到了她。” “夫人,那现不该怎么办?”另一名丫鬟问。 “我去一趟郡主府,你们把这些先收起来。”她指着那辆婴儿推车、摇篮和婴儿床,吩咐完后往外走去。 不久来到郡主府,请门口一名侍卫通报后,须臾,她便被领进府里。 厅里,欧菲好整以暇的坐在主位,一手撑在一旁的几上,托着腮,另一手拿着一根鞭子,随意甩动着,鞭尾甩向地上铺着的白玉砖时,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,啪啪啪。 “民妇见过郡主。”裴岚吟朝她微微欠了个身。 “你来见本郡主有什么事?”她斜睨着她问。 “民妇的丈夫昨日得罪了郡主,请郡主大人大量不要见怪,放回民妇的丈夫。”语气不卑不亢。 欧菲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,接着冷哼,“你口口声声说本郡主抓了你丈夫,你丈夫是谁?” “民妇的丈夫名唤路祈。” “哦,是他啊。”她挑起眉露出笑容,但出口的话却极为恶劣,“很好,既然你是他的妻子,你来得刚好,本郡主看上了你丈夫,我要你把他让给本郡主。” 闻言,裴岚吟抬眸戏向她,眸里隐隐有丝怒色,但语调还是十分冷静,“郡主是想强占人夫吗?” 听她这么说,欧菲冷笑着站了起来,重重扬鞭朝地上一甩,骄蛮的睨着她,坦承不讳,“没错,本郡主就是要强占你的丈夫,你能拿本郡主如何?” 她刁蛮的话令裴岚吟的神色微沉,“难道郡主的眼里没有王法?” “王法?”欧菲定到她面前,拿着鞭柄顶起她的下颚,张狂的道:“这里是星城,是我王兄白阳王的领地,对我而言,他说的话就是王法。” 裴岚吟拍掉顶着自己下颚的鞭柄,灵慧的双眸瞅着她,不疾不徐的语调里透出一丝严厉,“即使星城是白阳王的领地,但还是属于楚澐国的国土,依本国律法,所有王族官吏不得任意骚扰百姓,不得强占百姓财物,更不得强夺人夫、人妇,违者严惩不贷,难道郡主想触犯国法吗?” 听她竟搬出国法来压她,欧菲愣了下,接着高傲的抬起下颚,跋扈的道,“你以为抬出本国律例就能吓到我,除了我王兄的话,我谁也不听。”她接着下令,“来人,给我把这女人轰出去!” “是。”侍卫立刻上前强行将裴岚吟押出去。 被撵出来,裴岚吟抬头看着门楣上刻着“郡主府”个大字的金色匾额,清雅的脸上敛去了所有表情。 若路祈哥哥还是太子的话,就没有人敢这么对他了,然而下一瞬,在思及三年多前那场宫廷恶斗,她不禁又轻摇螓首。正因为他不再是太子,所以才能平安至今。 然而此刻成为平民的他们,在面对欧菲郡主的仗势欺人时,却是如此的无能为力。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,她要怎么做才能救回路祈哥哥? 沉思片刻,想起对方适才说过的话,她毫不犹豫的走向白阳王府。 ****** “你求见本王有何要事?”坐在椅子上的白阳王欧烈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一只羊脂白玉,冷峻的睑上没有任何表情。 “民妇的丈夫被郡主强行掳回府里,民妇想请王爷做主,让郡主释回我夫君。”曾经一度贵为太子妃,此时在面对白阳王时,裴岚吟神色没有一丝惊惧和慌乱,她抬眼直视对方,说明来意。 “是吗?”欧烈锐利的鹰眸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,听到她的话,毫不在意的表示,“难得我妹妹看上你夫君,你让给她就是了,本王再替你找一个更好的。” 她神色一凛,“除了夫君,民妇不会再嫁给其他人!” 见她站得直挺挺的,清雅的脸上流露出一抹不容亵渎的庄严,欧烈放下手中的羊脂白玉,目露一丝赞赏,一改方才散漫的语气,“你夫君真有这么好吗?让你死心塌地的跟着他。” “即使民妇说一百种我夫君的好,王爷不是民妇又如何能明白?”她察言观色,见他神态变了,事情似有转圜,她放缓语气,“民妇素闻王爷英明,辖下领地百姓皆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,想来王爷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,请王爷体察民妇的心,命郡主放回我夫君,让我夫妻团圆。” 欧烈注视她片刻,才再开口,“你要我让菲儿放回你夫君,我可以办到,不过我有一个条件。” 听到他前半句话,她神色一喜,接着听到他有但书,她凝眸问:“是什么条件?” “你先答应,本王再告诉你。”欧烈要求。 “请王爷先说明,若是王爷提出的条件是民妇办不到的,即使民妇答应了也没用。”她很坚持。 “你一定办得到。”看出她的顾虑,欧烈接着说:“放心,本王不会要求你做超出你能力的事。” 听他这么说,沉吟须臾,裴岚吟决定先答应下来,到时再见机行事,“好,民妇暂且答应,请王爷说吧。” 欧烈又拿起那枚丰脂白玉把玩,“你听过女帝归天后留下一袭白鹤羽衣的事吗?” 见他突然提起羽衣,她怔了下,“听过。”相传那件羽衣拥有不可思议的神力,能够实现人的愿望,但她认为这只是后人穿凿附会的谣言罢了。 欧烈看她一眼,说出他的条件,“本王要你找出这件羽衣。” 她忍不住满脸诧异,“王爷要民妇找出那件羽衣?女帝的羽衣应该只是一个传说,王爷要民妇上哪找来羽衣?”就算真有那件羽衣,时隔数百年,合该也早就化为尘土,不复存在了。 “不,那件羽衣真的存在,我已有了它的下落。”他的语气万分肯定。 见他神色认真不像有假,裴岚吟很吃惊,“既然王爷已有了它的下落,何须用得到民妇?”她不解的问。 “我是有了它的下落,但这世上只有你能拿到它。” “民妇?王爷何出此言?”她满眼困惑。 “当年女帝归天前将羽衣交给她最信任的一名神巫,要那神巫找一个隐秘之所将羽衣封存起来,其后,这数百年,流传下来一首歌谣,里面提到唯有神巫的后人才能开启藏放羽衣的秘窟。” “那王爷应该去找那名神巫的后人才对,为何找上民妇?”她纳闷的问。 欧烈冷峻的面容瞬向她,“你就是当年那名神巫的后人。” “民妇?王爷是不是弄错了?”她愕道。 “不,本王已查明清楚,你娘家那边的祖先便是那名神巫。”她娘曾有一个弟弟,然而那个弟弟在她娘亲出嫁的第三年便病殁,由于他未曾婚配,故膝下无儿无女,因此,神巫后人只剩下她一人尚在人世。 他的话令裴岚吟震住了,片刻后,她醒悟了一件事。 “王爷早就知悉我的身份?” “没错。”欧烈不轻不重的吐出三个字,“太子妃。” 听他亲口道出她从前的身份,她脸上流露出一抹震惊,一瞬后,她稳住心神,凛容道:“既然王爷明白我的来历,那么定然也知道我的夫君正是昔日的宣祺太子,你竟然纵容郡主掳走殿下!” 欧烈走到她面前,身材魁梧的他站在她面前,高出她整整一颗头,他垂眸看着她道:“本王只知宣祺太子当年因淫乱后宫,已被先皇赐鸩酒死在天车里。” 这段往事虽然皇室刻意保密,但早就被他安排在宫里的密探将消息带了出来,因此当他们三年多前一路从都城来到星城定居时,他便已知晓他们的身份。 后来为了得到羽衣,他派出手下追查当年封印羽衣的那名神巫的后人,循着一个个的线索,便查到她正是那名神巫仅存的后人。 裴岚吟后退了一步,不是慑于他的威势,而是她明白了一件事。 “郡主之所以掳走路祈哥哥,莫非全是王爷指示的?”所以她先前去找欧菲郡主时,她才会不断的提及除了她王兄的话,她谁也不听。 还有她先后求见欧菲郡王与白阳王,才会这么顺利,完全没有被刁难。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到这点,对她的聪慧,欧烈有些刮目相看,“没错。”他坦承不讳。 “若是……我不答应你的条件呢?”她有些惊骇他城府之深,从郡主昨日到太星阁闹事,到今天这一切,竟都是为了要逼她自投罗网。 他鹰般的利眸锁定她,沉声道:“本王的条件并不难办到,你刚才已答应本王,相信你不会失信于人,这回你帮了本王,日后本王定当回报你。”他没有出言威胁,但他的神态却明白流露出一抹不容拒绝的威吓。 既然他已知悉她和路祈哥哥的身份,她又岂还有拒绝的余地,况且若是她不答应,他大可强行带走她,他之所以没这样做,而是设计出这一连串的事,便是想拿路祈哥哥的安危,胁迫她亲口承诺帮他得到羽衣。 想明白这一切,裴岚吟神色已完全平静下来,“那么王爷何时要去寻找羽衣?” “两日后出发,这期间,你可以先想一个暂时离家的说法,记住,羽衣之事,本王希望你莫再透露给任何人知晓,包括宣祺太子在内。”欧烈叮嘱。 【第4章】 在裴岚吟答应欧烈条件后不久,路祈便被放出郡主府。 回到府里,路祈拉住妻子,上上下下仔细的检视着她,着急的询问,“我听说你去求白阳王让郡主放我回来,你是怎么求他的?他有没有为难你?” “没有,白阳王很通情达理,听完我的请求,他就答应命郡主放你回来。”白阳王嘱咐过她不能将两人的约定告诉其他人,她只能瞒下这件事。 听她没被刁难,路祈这才放下心,接着不满的道:“他通情达理,怎么不管管自己蛮横的妹妹,让她跑来抢强别人的丈夫?” “郡主骄纵惯了,王爷也拿她没办法,路祈哥哥受惊了,先回房休息吧。”她神色温静的说。 看着她,他突然捧起她的脸仔细打量,“岚吟,你好像瘦了?是不是常孕吐胃口不好?你想吃什么告诉我,我让人去买回来给你吃。”他曾听说怀孕的女人口味会变得很奇怪,像他大嫂怀孕时就很喜欢吃苦的食物,越苦她越喜欢。 “有吗?”她伸手摸了摸脸颊。她不常孕吐,但自从作了那个恶梦之后,这阵子确实胃口不太好。 “哪有人怀孕不胖反而变瘦的,你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,要多吃点营养的食物,知不知道?”他叮咛她,接着牵起她的手往外走,“看你喜欢吃什么,我们去外面吃点东西。” 她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,时光仿佛回到他还没有带回宁儿前的情景,他依然是那么的呵宠着她,眼里只有她没有别人。 倘若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…… ****** “谁准你碰我的首饰?若是弄坏了,你赔得起吗?”看见进来打扫的丫鬟伸手拿起她摆在梳妆台上的一条项链,宁儿怒斥。 丫鬟连忙放下解释,“我只是觉得这条链子很美,所以忍不住想拿起来看看,我不会弄坏的。” “这是当家送我的,谁也不准碰。”拿起那条链子,宁儿小心的戴在颈子上。她知道路祈快回来了,所以特地去沐了浴,还薰了香,此刻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,戴好链子后,她将手伸过去,“你闻闻,我香吗?” “香。”丫鬟羡慕的说:“宁儿姑娘,你唱歌好听,人又生得娇美,我想爷儿很快就会纳你为二夫人了,以后你要多少首饰,爷儿一定都会送给你。” 丫鬟的话取悦了她,她扬眉,得意一笑,“那还用说。”抚着戴在腕上的手链,她盘算着今天要再向他要一副耳环和一支发簪,她相信以他对她的宠爱,一定二话不说就拿来送给她。 就像那日她说没去过太星阁,他便带她去看。 进去太星阁后,当她眷恋不舍的盯着此刻戴在身上这条项链和手链看,他也没有迟疑就拿来送她了。 算算时间他要回来了,宁儿遣走丫鬟,坐到梳妆台前,将自己仔细打点好后,来到门口,伸长颈子等着他。 远远的看见他回来,见路祈不是走向她房间,而是走向他的寝房,她连忙走过去拦下他。 “当家,你回来啦,我等你好久了,你上次帮宁儿买了那把琵琶不是说要教宁儿弹吗,今儿个教好不好?”一双盈盈秋瞳期待的望着他。 他犹豫了下,“我先去看看岚吟醒了没?” “夫人还没醒。” “你怎么知道?你去过她房里了?”路祈问。 “不是,我方才听一名丫鬟说的,夫人还睡得很熟呢,听说怀了身孕总是比较嗜睡,当家还是先不要去吵夫人,让她多睡一会,咱们去弹琵琶吧。”接着,不让他再多说什么,她拉着他走往自己房间。 回头看了眼寝房,见房门紧闭着,心忖妻子可能真的还在睡,路祈也没再拒绝,跟着她走向西厢。 ****** 专心的坐在桌前缝制着孩子衣物,这几日她已缝好了两套,咬断线头,她神色温柔的轻抚着那件小小的衣裳,微笑的想像着将来孩子穿上它的模样。 对了,再绣上一只白鹤好了,有护国神鸟庇佑,孩子就能平平安安的长大。 拿起绣线时,房里突然有人窜进来,吓了她一跳。 来的是一名黑衣人,见她张着嘴要呼叫,他连忙出声示意,“路夫人莫惊,是王爷吩咐小的来通知夫人,一切已准备妥当,明日一早起程,请夫人准备一下。” “明日一早?”这么快!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路祈哥哥,她将暂时离开一段时日的事。 “是的,请夫人明日辰时到后门相会,小的会在那里接你前去与王爷会合。” “我知道了。” 得到她的应承,黑衣人如来时般,窜出窗外离开。 这一去恐怕要一段时日才能回来,白阳王嘱咐过她不能告诉路祈哥哥实情,她该怎么说才好? 裴岚吟有些心烦的走出寝房,不知不觉循着琵琶琴声来到西厢,当从敞开的窗子看见一幕情景时,她浑身血液仿佛冻住了。 睁着双眸,她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心爱的夫婿,亲密的拥着别的女人,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。 他专注得连她站在窗外已好半晌都没有发现,反而宁儿早就瞅见了她,朝她绽露一抹似是扬威的笑容,更加亲昵的往后偎进他怀里,用她那清婉的嗓音娇柔的说道:“对不起,大哥,你刚才教的这指法宁儿还是不明白,你可不可以再教我一遍?” “好。”路祈抓着她的手,引领她拨动琴弦,耐心的说明该怎么施力,重点在哪里,“你仔细感觉我的指法,手要这样拨才对。”他教她细细体会各种指法。 半晌之后,裴岚吟僵冷的身子才渐渐能动了,她走进房里,低声唤道:“路祈哥哥。” 专心教宁儿弹琵琶的路祈,闻声抬头,这才发现到她。 “岚吟,你起来啦。”见她神色有异,他关心的问:“怎么了?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?哪里不舒服吗?” 见他当着她的面,怀里还抱着宁儿没有放开的意思,她幽声道:“路祈哥哥,你跟我爹一样,你的承诺根本不值得一信。” 见她一来就没头没脑的责备他,路祈有些纳闷和不快。“岚吟,你在说什么?我听不懂你的意思,我的诺言为什么不值得一信?你把话说清楚。” “你口口声声说心中只有我一个人,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?” “我在做什么?我在教宁儿弹琵琶,这有什么不对吗?”她说得仿佛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。 她不明白他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、毫无愧疚,“教她弹琵琶有必要那么亲密的抱着她吗?”她一直以为他的怀抱只属于她,如今亲眼所见,才明白那里已经不是她专属的了。 路祈低头一看,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宁儿身后,抓着她的手弹琵琶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有点像抱着她,他放开宁儿解释,“宁儿不懂指法,我才从后面抓着她的手示范给她看,这样比较能让她明白。” 闻言,宁儿也跟着附和,“是呀,夫人,你别怪当家,都是我太笨了,一直学不会弄伤了手指,当家心疼我,才会这么教我,你要怪就怪我好了,不要责备当家。”她的话里刻意流露出一丝说不清的暧昧。 她穷怕了,在路府这段期间,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舒坦的一段日子,不用像以前在家乡那样从早忙到晚,还要照顾生病的爹。被路当家收留在府里后,她不仅不需要做任何事,每日还能与他一起快乐的唱歌,看着俊逸的他,她的一颗心不禁怦然而动,早已芳心暗许。 连府里一些跟她比较熟稔的下人都说,看爷儿待她这么好,不久的将来说不定会纳她为二夫人。 听到那样的话,她暗自欣喜,只想牢牢抓住他,再也不去想那个有婚约的未婚夫,一心只想嫁给他。 路祈隐隐觉得宁儿的说词似乎有些怪怪的,但他急着想澄清,所以没有多想,拉这妻子的手说:“岚吟,我只是单纯的在教宁儿弹琵琶,你别胡思乱想。” 她甩开他刚才亲昵的握着别的女人的手。 “路祈哥哥,你总是说我在胡思乱想,可是为什么你的言行举止却一点也不端正?若是要别人别多想,你是不是该检点自己的行径,你知道最近府里的下人怎么说吗?” 这是她第一次甩开他的手,路祈有些意外,加上听了她适才的责难,不禁也有些不悦,“他们怎么说?” “他们说你不久一定会纳宁儿为二夫人。” 闻言,路祈斥道:“下人乱说的话你也信,是哪个人在乱嚼舌根,你说,我马上开除他!” “你怎么不问问他们为何这么说,是因为你这阵子的行径才让他们有这样的联想。”裴岚吟一向清澈的眸里此刻笼上一抹哀戚,“路祈哥哥,当初我对你说过,若日后你厌了我,只要给我九十八锭金元宝,我就会离开,这句话依然有效。” 见她不相信他,路祈急了,“你为什么不相信我?别人不了解我的为人,我们夫妻这么多年,难道你也不了解吗?别人几句闲言闲语就让你怀疑我!” 她心痛的驳斥,“为什么只有我要了解你,而你却不需要了解我?不用知道你哪些行径会伤到我的心?!”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句,宁儿趁机抱住路祈的手臂,佯装劝架,“当家,你们别为我争吵,若是夫人真的这么容不下我,我走就是了。”她一脸楚楚可怜。 在路祈还未开口前,裴岚吟觑向她,“你不用走,我会离开这里。”她不想再留在一个心里已经有了别人的丈夫身边。 她不想重蹈娘亲的覆辙,儿时她亲眼看见娘日日看着爹与二娘恩恩爱爱,她却因不愿离开爹而只能独自神伤,最后落得抑郁而终。 就因为亲眼目睹爹的薄幸,所以她早就决定这一生不沾染情爱,可嫁入宫中后,他待她极好,终于打开她紧闭的心门,走入她的心里,让她从此心里只有他。 然而,这段时日,他的眼里却只看得见宁儿,看不见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,更看不见她对那个恶梦的忧惧。 见她不相信他的人格,还轻易说出要离开的话,路祈忍无可忍的怒斥,“你别在无理取闹,我知道你是因为怀孕所以情绪不稳,才会乱发脾气,我们回去在说。”他拉住她的手,将她带离宁儿房间,要回寝房。 他的话让裴岚吟的心头顿时一寒,来到院子后,她甩开他的手。 “原来路祈哥哥把我这些日子来的话全当成是我在闹脾气,所以不在乎我的感受。”她心口痛得都麻木了,眼神漠然的注视着他。 对她一而再、再而三的怀疑他,路祈失了耐性,语气有些重,“我刚才只是教宁儿弹琵琶,就像老师在教学生一样,我对她没有任何的还想,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?你以前不会这么疑神疑鬼的。” 那是因为她以前不曾亲眼看见他抱过其他的女子,她不知道原来对他而言,与女子这样搂搂抱抱不算什么,他不仅不当一回事,反倒责备她,不该大惊小怪。 方才他在敦宁儿时,脸上还挂着明朗笑颜,此刻在面对她时,神色却是充满怒气与不耐烦,她突然觉得跟他之间仿佛隔了千重山,陌生得再也不认识他了。 她转身回房,已不需要再为寻找羽衣的事而找什么理由了。 路祈跟了进去,决定好好跟她把话说清楚。就算她有了身孕,情绪不稳,也不该这么不可理喻,一直怀疑他与宁儿。 然而却见她开始收拾衣物,似要离开。 “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 “我说过我会离开。”她头也不抬的说。 “一点不高兴你就想走,你忘了你现在肚子里有了孩子吗?”他自认个性开朗随和,鲜少有事能激怒他,但听到她竟然为了这一点小事就闹着要离家,他怒气整个爆发开来。 “孩子我会自己养。”思及此,她的手微微一顿。她希望自己还有命能养大腹中的这个孩子。 “你在说什么?这是我俩的孩子,当然要由我们两人一起养大!”路祈愤怒的走过去将她整理的衣物全部打乱。这是三年多来他们第一次争吵,一吵,她就给他闹离家出走,他气坏了。 明白她有孕在身,他该跟她好好谈,但她这会的举动触及他的底线,令他无法再温言哄她。 裴岚吟不发一语的将他打乱的衣物在重新叠好继续收拾。 见她完全不理他,路祈又气又恼,“你到底要我怎么样?你上次要我送走宁儿,我也答应你了,这几日等找到地方,我就会把她送走,你为什么还要疑神疑鬼?” 他做出来的行径却完全不是他说的那样,要她怎么相信?为了宁儿的事,这阵子她说得够多了,但不论她怎么说,他全然不重视她的感受,她已不知该说什么。她低着头静静整理自己的衣物和必需品。 见只有他单独在发脾气,她却当他是空气,看也不看他一眼,路祈再也忍不下去,拿起桌子的杯子忿忿一砸,怒声指责,“我没想到你心胸这么狭隘,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一个善妒的女人,连一个身世可怜的女人都容不下,好,我现在就送走她,你满意了吧!” 她被杯子碎裂的声音震了下,低眸看着那只碎得四分五裂的杯子,就像她的心也被狠狠摔掷了,胸口一阵剧痛,她没有料到他竟为了宁儿而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。 他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宁儿吗?所以才对她这么不耐烦。她缓缓抬起眼,开口正想说什么时,门外传来下人的凛报。 “爷儿,有客人来找你。” 气头上,路祈回头吼了一声,“不见,让他回去!” 随着话落,外面响起一道含笑的熟悉嗓音。 “四哥在生什么气,竟连我也不见?” 闻声,裴岚吟与路祈俱是吃了一惊,相觑一眼,不约而同想起远在皇宫里的一个人。 惊讶之余,路祈飞快上前打开房门,来的真的是睽违三年多不见的五皇弟宣勤,也是楚澐国当今天子清丰帝。 “你怎么会来这里?!”路祈不敢相信,有些错愕。 宣勤俊秀的脸上带着爽朗笑颜,热络的寒哈一道:“多年不见,我十分惦记四哥,等不及便自己跑进来了,四哥比以前更加清朗,看来这几年来日子过得很好,我可以放心了。”由于是微服出巡,所以宣勤以民间兄弟的称谓叫他。 同样平民打扮,跟在宣勤身后的卫林军统领赵寅上前朝他行了个礼,“属下见过四少。”虽执掌禁军,但那张娃娃脸,令他看起来极为年少,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才二十出头,实际上,他已二十八岁。 赵寅抬眸看向路祈的眼里,隐隐流露出一抹多年不见的怀念,比起口口声声说惦记着他的宣勤要来得真挚。 路祈没有心情跟宣勤玩手足情深那套,想起以前宫里的事,他便摆不出好脸色,眼里带着戒备,他凛着脸质问,“你来做什么?”他都已诈死离开都城,跑到星城来,他还想赶尽杀绝吗? “我只是想念四哥,所以趁着微服出巡特来见你一面,想确认你是否安好,母……亲她这几年也十分惦念着四哥。”见有下人在,他及时咽下母后两字,改口称母亲。 说完,瞅见站在兄长身后的裴岚吟,宣勤再度露出爽朗笑容,朝她颔首示意,“四嫂。” 看见他,裴岚吟与路祈一样目露戒色,但还是依礼朝他福了个身,毕竟他此刻已贵为九五之尊。 清楚他无事不登三宝殿,路祈摒退站在一旁的下人,出声道:“我们到书房去谈。” “好。”宣勤点头。 踏出房门时,路祈回头对妻子叮嘱,“你先在房里等我,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。” 然而当路祈领着宣勤与赵寅定往书房时,先前来过的那名黑衣人突然窜进寝房里。 “路夫人,计划生变,王爷请你即刻动身。” “为什么这么匆忙,不是说明日才走吗?”她讶问。 “请夫人暂且别追问原因,随小的走。” “我还没有收拾好,不能晚一点吗?”太突然了,况且,宣勤的来访,绝非单纯像他所说,是来看望路祈哥哥,在没弄明白他真正的来意前,她不放心离开,她担心路祈哥哥会有事。 黑衣人像是看透了她想拖延,当机立断的道:“时间急迫,来不及了,请夫人立刻跟我走。”说着,他强硬的走过去要带走她。 见无法拖延,裴岚吟不得已,只好将铺在床榻上的衣物草草打包,心忖宣勤已登基三年,若真要对路祈哥哥不利,不会自己出面。 这么一想,她才稍稍放心随黑衣人走,房外没有人,他带着她悄然从后门离去,临走前,她眷恋的再回头看了眼这个她和路祈居住了三年多的地方。这一去,她不知自己能否平安归来。 而归来时又将是怎样一番光景? 还有,他为她打造的那个金库,在她走后,他会不会全部转送给宁儿,讨她欢心? 念及此,她的心阵阵刺痛着。 ****** “说吧,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目的?”领宣勤和趟寅到了书房,路祈便开门见山的问。 “我真的只是来探望四皇兄,四皇兄无须一脸戒心。”宣勤笑道。 “探望我?你以为我会傻到相信你?你别再在我面前假惺惺扮演好弟弟,直接说明来意吧。”才刚与妻子大吵一架,此刻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恶劣,加上之前在宫里宣勤对他做过的事,令他语气十分不客气。 宣勤面露一抹苦笑,“看来四皇兄对我的误解很深。” 路祈冷冷的看他一眼,“误解?你不会忘了当年在临妃寝殿时,自己说过什么吧?一那时他被诬谄与临妃私通时,对他落下石的,除了二皇兄宣浩外,宣勤也有一份。更何况对方得到帝位的手段让他十分不认同,自然也无法认同其身份。 回想起三年多前的往事,宣勤叹息一声,解释道:“当时我之所以站在二皇兄那边,没有为四皇兄向父皇解释,是为了松懈二皇兄对我的戒心,再伺机营救四皇兄。那时四皇兄与临妃衣衫不整的躺在床榻上,被父皇亲眼目睹,父皇震怒,当下不管我如何为四皇兄开脱,父皇都听不进去,何况父皇早就有意废除四皇兄的太子之位,无论任何人来劝说,结果都是一样。”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,路祈沉默了片刻,但他对他的不满还不仅止于此,当年他奉旨筹办夏祭大典时,去请托他相助,这家伙嘴上说得好听,实际上并未尽心帮助他,只有岚吟才是真心在替他想办法……想到不久前与她的争吵,他突然有点后悔,刚才不该那样对她。 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趟寅在宣勤说完后,启口说出一段他不知道的往事。 “殿下真的误解陛下了,当时虽然是太子妃向皇后献计,以诈死的方式将殿下救出天牢,但若非陛下引开二皇子的人马,事情也不能顺利进行。” 闻言,路祈有些意外。原来在他诈死出宫的过程中,宣勤曾经出过力,他一直以为宣勤与宣浩一样,对他欲除之而后快呢。 愣了片刻,路祈很快就想通为何宣勤肯帮助他,因为他诈死以后,就不可能再回到皇宫,已不足以威胁到他,所以他索性爽快的出力帮他,这样一来,还可以博得母后的好感,认为他是无私的在帮助他这个兄长。 宣勤是只披着羊皮的狼,平日看起来无害,可一旦对手一不留神,就会用那对獠牙咬死对手。 不过现在的自己已威胁不到宣勤的帝位,不值得他再对付他,如此他来星城的目的可就令人起疑了。 他绝不相信对方千里迢迢跑来这里,只是为了跟他重叙兄弟情。路祈缓下神色开口,“好,以前的事就当是我误解你了,五皇弟……不,如今该称呼你陛下了,你来星城究竟为了何事?”能让他亲自前来,必是十分重要的事。 见他眼里已不再带有敌意,宣勤爽朗一笑,“果然瞒不过四皇兄,我来星城,除了探望四皇兄外,确实还有一事想请四皇嫂帮忙。” 听他提及妻子,路祈眼里的戒备之色再起,“你要岚吟帮你什么忙?” “你放心,我只是想……” 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,赵寅上前打开门,门外的侍卫恭声道:“凛将军,方才探子来报,白阳王已出城。” 赵寅立刻走向宣勤凛告,“陛下,白阳王出城了。” “他怎么会突然出城?皇嫂还在府中……”闻言,宣勤面露狐疑,下一瞬,他神色一变,“四皇兄,快回寝房看看四皇嫂是否还在? “岚吟怎么可能不在?”虽然这么说,但思及先前妻子收拾行李要离开的举动,路祈还是快步走回寝房查看。 然而一打开房门,却已不见她人,接着他找遍整个路府,都找不到她。 她真的离开了?! 正当他为找不到她而焦急时,却听赵寅说:“看来白阳王已捷足先登带走她了。” 宣勤立刻下达命令,“赵将军,你率人即刻追上,务必把四皇嫂从欧烈手里抢回来,朕随后就赶上。” “是。”赵寅领命离开。 见宣勤下令后也要离去,路祈拦下他,“等一下,这是怎么回事,赵寅刚才为什么会说是白阳王带走岚吟的?”岚吟不是自己离开的吗?关白阳王什么事? “四皇兄若想明白原因就随我来吧。” “真的是白阳王带走岚吟?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!”听他意思似乎十分笃定,路祈惊疑不定的问。 “你先跟我走,路上我再向你说明原由。”宣勤匆匆丢下话,急切往外走。 见宣勤无意再多说什么,路祈急着要找回妻子,只好跟着他离开。 走在通往前厅的廊檐下时,宁儿突然跑了过来,拽住路祈的手臂。 “当家是要去找夫人吗?带我一起去吧,夫人一定是为了我才会离开,当家带我去,我可以解释给夫人听,请她别再生当家的气,求她回来。”路夫人不见的消息整个府里已闹得沸沸扬扬,因此她一直悄悄留意他的动静,见他要出去,立刻过来表明愿意一起去找人。 趁着这个机会,也许她可以让路夫人……气得再也不愿回来,那样一来,她就会是路府的大夫人了。 看走在前面的宣勤脚步很快,没有停下来等他的意思,为了不耽误时间,路祈没有多想便点头答应,“好,你跟着一起来吧。”他心忖由她向妻子解释,说不定妻子会相信她说的话,愿意跟他回来。 须臾,当宣勤坐上马车,却见四皇兄还带着一个女人要同往,不禁有些疑惑“这女子是谁?” “岚吟对我有些误解,她去可以替我向岚吟解释。” 想起先前到四皇兄寝房前,似乎听见屋内传来争吵声,宣勤点点头,示意驾车的侍卫出发。 路上,马车里的三人各怀心思,一时间静默无语。 片刻后,路祈才出声询问,“白阳王为何要带走岚吟?还有,他带走岚吟的目的,是否与你来找她的目的是一样的?”否则宣勤没必要这么着急,他相信宣勤追赶白阳王,不是为了帮他找回妻子,而是为了他自己。 宣勤看了宁儿一眼,以眼神询问她是否可以信任。 路祈点头道:“你说吧,她不会说出去的。”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,他发现宁儿好打抱不平又善解人意,而且还跟他同病相怜,在他心里,已经将对方当成妹妹看待。 【第五章】 思忖了片刻,宣勤开口,“事情要从开国女帝留下的白鹤羽衣说起。”他看向路祈,“你应该也听说过那件羽衣拥有可以让人达成心愿的神力。” 他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时空来到这里,压根没听说过这件事,不过路祈只是四两拨千斤的说:“这只是传说吧。” “不是传说,那件羽衣真的存在,这数百年来有下少人在寻找它的下落。” 路祈不在乎羽衣拥有神力的事是真是假,他只在乎——“那跟白阳王掳走岚吟有什么关系?” “他应是已找到羽衣的下落,不过想开启藏放羽衣的秘窟,需要当初将羽衣封存起来的那名神巫的后人才能办到。” 这几年,他暗中派了下少人在寻找羽衣,就像欧烈派有密探在皇宫,他也派有暗探在白阳王府,所以当欧烈找到羽衣的线索时,他也接获消息。 羽衣的事一旦走漏,恐怕引来各方争夺,因此,他才会微服赶来星城。 听他说毕,路祈蹙起眉峰,想到一个可能性,“难道岚吟跟那名神巫有关系?” “没错,她娘家那边的祖先,正是那位神巫。”宣勤颔首。 裴岚吟的背景,早在她被欸点为太子妃前,母后便已派人查过她的族谱,结果查出她便是当年那名神巫的后人,由于那时还无人知晓藏放羽衣的秘窟在何处,这件事宫里也没人特别留意,不过他却放在心上。 路祈很意外妻子竟然还有着这样的身份,下一瞬,他想到一件事,瞅向宣勤,“莫非你也想要得到那件羽衣?” “没错。” “你已经得到了整个楚澐国,还不满足吗?”路祈很不以为然的道,没有留意到一旁的宁儿在听到他们的谈话时,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。 “四皇兄,即使是我,也有无法达成的心愿。”宣勤苦笑道。 “是什么?”路祈没有多想的接腔。 他没回答,转移话题,“四皇兄为何与皇嫂争吵?” 见他提及此事,路祈沉默的垂下眼,看着戴在指上那枚他特地为自己和妻子打造的婚戒。 此刻他只希望能尽快找回岚吟。 ****** 骤降的豪雨令白阳王一行人的速度慢了下来。 不会骑马的裴岚吟是与欧菲共乘一骑,她身上披了件黑色大氅,但仍是抵挡不住急降的暴雨,浑身早已湿透,有如石砾般粗的大雨打在脸上,让她隐隐发疼,只能尽量低下头避开袭来的暴雨。 随着入夜,暗沉的天色加上大雨,前方道路越来越看不清楚,白阳王一行人只得暂时找了一处废弃破屋避雨。 破屋里生起两堆篝火。 裴岚吟站在左方那堆篝火前,手里拿着湿透的黑色大氅想烘干它。 欧菲走过来,接过那件大氅,道:“我替你拿大氅遮着,你先去把身上这套湿衣换下来吧。”她对她的态度不再像先前那般骄蛮,反而是透着一抹善意。 包袱一直被裴岚吟紧紧抱在怀里,身上又披着大氅,所以没怎么淋湿,低头看着身上湿衣,她没有犹豫太久,便点点头,走到角落由欧菲替她遮着,换上一套干净衣物。 接着由她替欧菲遮挡,等两人走回篝火堆前,欧烈也已换上一身干爽衣物。 “路夫人,这一路辛苦你了。”坐在篝火前,白阳王抬眼觑向她。由于宣祺太子离开皇宫后改名为路祈,他也很自然的称呼她为路夫人。 “王爷,能告诉我,你们这一路上何以如此急着赶路吗?”她不解的问。他们马不停啼的,仿佛想避开谁。 欧烈还未答腔,欧菲便率先开口,“还不是因为有讨厌的人在追我们。” “菲儿,别胡说。”欧烈低斥一声。 被兄长斥责,欧菲闷闷的闭上嘴。她虽然性情骄纵跋扈,却从小就很听这个长她四岁兄长的话。 垂眸细思片刻,裴岚吟臆测的启唇,“追赶我们的人莫非是皇上的人?” 听她道出对方的身份,欧菲讶异的脱口,“你怎么知道?” 她的说法,无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,裴岚吟沉吟思索。皇上突然来星城找路祈哥哥,事出必有因,莫非……她吃惊的望住白阳王,“难道皇上也是为了那件羽衣而来?” 事已至今,欧烈也没否认,“没错。”正因为接获皇上突来星城的消息,他才会提前起程。他相信皇上必然已得知裴岚吟便是当年那名神巫的后人,才会前往路府。 “王爷,你们真的相信那件羽衣能实现人的愿望?”在她看来,那个传说多半是后人穿凿附会,根本不可能真有其事。 目光从澄红篝火移往她的脸上,“当你有个心愿怎样都无法达成时,自然会想要试试看这个传说的真伪。” “以王爷的权势也有无法达成的心愿?”话刚出口,裴岚吟神色蓦然一惊。莫非他不满足于目前的权势,妄想攀上更高峰? 没有遗漏她脸上的惊疑之色,欧烈出言澄清,“不是路夫人想的那样,本王对皇位没有兴趣。” 听到他们的对话,欧菲忍不住撇嘴,“我王兄才不想抢皇位,宫里那些龌龊事他根本不想沾,他想要羽衣是为了我们的娘。”一时口快不小心吐露了秘密,她有些慌张的瞬向兄长。 这回欧烈没有责怪妹妹,而是看向裴岚吟,“路夫人是不是很好奇本王究竟为什么想得到那件羽衣?” “是。”她坦白的颔首。 欧烈指示妹妹,“菲儿,你来告诉路夫人吧。” 见兄长要自己说明原因,欧菲盯着篝火的神色有一丝黯然,须臾才开口,“事情要从找跟王兄小时候说起,当我还在襁褓时,我娘带着我和王兄离开白阳王府,到一个偏僻的小村落落脚,那时我王兄也才只有四岁。” “我从小没见过自己的爹,见附近的孩子们都有爹爹疼爱,我很羡慕,后来在我七岁那年,村里突然来了一个人,他告诉我可以带我去见我爹,我很高兴的跑回去告诉娘,但娘却不准我去,我因此气得大闹了一场……” 然而就在那晚,突然天摇地动起来,仿佛地底下有什么巨兽要出来,地面裂开了一道缝,他们住的屋子整个崩坍。 那时,娘紧紧抱着她和王兄,用她的身子挡住落下的屋瓦和梁木。之后,昏迷不醒的他们被带回白阳王府,等她醒来,四处找着娘,父王却告诉她,娘没有回来。 她央求父王派人去找娘回来,不久,派去的人回来,说因为房子都塌了,王妃早就不知所踪。 回到白阳王府不久,王兄才明白,为何这些年来一直对他们不闻不问的父王会突然想接回他们,那是因为自从娘带着他们离开后,王府里的数名姬妾,迟迟未能再替父王添子。 而娘当年之所以离开白阳王府,是因为父王最宠爱的一名姬妾,设计陷害了娘,以致父王愤怒之余将他们母子撵出王府。 重提往事,欧菲湿了眼眶,哽咽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自责,“我不知道娘之前受了那么多的委屈,她当初不想让我们回去见父王,是担心我们会被那名姬妾毒害,我很后侮那时为了回去见父王而顶撞娘,惹她伤心,我一直很想再见娘一面,亲自向她忏悔,可是这么多年来,无论我跟王兄如何打听,都找不到她。” “知道羽衣的传说之后,我和王兄才想藉着羽衣的神力,或许能找到娘的下落。” 听到欧氏兄妹竟与她有着相仿的遭遇,他们的父亲同样为了别的女人而亏待了自己的母亲,裴岚吟不禁心有戚戚焉,承诺道:“好,我帮你们找到那件羽衣。” 话音一落,欧烈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,欧菲也意外的抬起微湿的眼。 “你不怪我们先前用计强迫你随我们出来寻找羽衣吗?” “之前是有些不谅解,但方才听了你那番话,明白你是基于一片孝心才这么做,我愿意帮助你们找到羽衣,成全你们的心愿。”她重申。 “谢谢你。”欧菲抹了抹眼泪,神色认真的看着她,“岚吟姊,你也别再为路祈伤心了,他根本就配不上你。” 突然听她这么说,她有些怔愕。 “菲儿,别乱说。”欧烈低声警告妹妹。 “我哪有乱说,那路祈天天在府里跟那女人唱歌作乐,这是路府上下都知道的事。”自从他们离开都城来到星城定居,王兄就派人暗中留意路府的动静,因此,路祈这阵子的所作所为,他们一清二楚。 闻言,裴岚吟沉默了,她没想到这件事竟已传到白阳王兄妹的耳里。 看见她突然沉凝的神色,欧菲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,她迟疑了不出声道:“岚吟姊,我不是故意要提那件事让你难受。”她性情虽骄蛮泼辣,但却坦率直爽。 她轻轻颔首,表明没有怪罪她的意思,同时伸手轻抚着指上的那枚指环,幽幽的想着,为何男人都无法自始至终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己的妻子? 欧菲郡主的父王这样,她的爹也是这样,一日一有了新欢,便不再对妻子和颜悦色。 想起离开前,丈夫为了宁儿而对她怒言相向的事,人明明就坐在篝火前,她的胸口却阵阵的发冷。 路祈哥哥,此刻你的心里是不是已没有我了? ****** 黎明前,雨势稍歇,白阳王一行十人起程赶路。 而此时,赵寅率着数名侍卫已快追上他们。 半个时辰之后,双方距离近到已能看见彼此,白阳王一行纵马疾驰,赵寅也带领着侍卫们策马急追。 经过一番追逐,赵寅一行人终于在莱河畔追上白阳王。 因昨夜一场大雨,导致衔接莱河两岸的一座木桥被暴涨的水势给冲毁,白阳王一行人无法前进,因此被赵寅拦下。 欧烈驱马走上前,冷峻的目光扫向为首的赵寅,暍问:“赵将军一路追赶本王,究竟意欲为何?”三年前宣勤登基为帝时,他曾进宫祝贺,是以识得赵寅。 赵寅拱手道:“皇上听闻王爷强行带走路夫人,因此特命末将前来带回路夫人,还请王爷将路夫人交出来。”路祈是宣祺太子后来的化名,因此他也以路夫人来称呼裴岚吟。 欧烈沉声道:“路夫人是自愿随本王而来,本王并未强迫她。” 赵寅不信他的说辞,看向裴岚吟询问,“夫人,王爷所说是否为实情?”一旦她说出是被胁迫,他就准备强行将人抢回。 她轻轻颔首,“王爷说的没错,我是自愿随王爷而来。”经过昨夜,她的想法已然改变。 听到她的话,赵寅有点意外,以为她是惧于白阳王的威吓不敢直言,遂道:“夫人,皇上他们随后就会赶至,你无须有所顾虑,尽管实话实说。” “赵将军,我确实是自愿,王爷并未强迫我。”她再次强调。 见已表明皇上即将赶来,她还是不改口,赵寅不禁面有难色。如此一来,他反倒没有正当理由强行动手将她带走。 略一沉吟,他只能试着尽量拖延时间。 “夫人突然离开路府,殿下十分担忧你的安危。” “我已告诉过他我会离开。”她没有不告而别,她曾当着他的面说过要离开。 “夫人若是提过,为何殿下在发现夫人失踪时,似乎不知此事?”他质疑。 她语气肯定的说:“我确实向他提过,只是……他当时并不在意。” 想起当时与皇上到达他们的寝房前,隐约有听到屋内传来殿下气怒的声音,赵寅试探的问:“夫人是否与殿下有所误会?” 闻言,她黯然的垂眸不语。 见趟寅一直拦着裴岚吟问个不停,欧菲看不下去的斥道:“赵将军,你亲耳听到了,路夫人是自愿随我们前往,我们并未强迫她,你还不快滚,别挡路!” 赵寅仍不动如山的挡在前方,“虽然如此,但夫人突然离去,殿下十分记挂,末将想请夫人回去见殿下一面,好让他安心。” 心知他是故意找藉口不让他们离开,欧菲怒嗔,“赵寅,别太过份了,你是存心跟我们过不去是不是?” “末将不敢,末将奉皇命要请回夫人,若悬空手回去,只怕陛下责怪,请郡主见谅。” 不满的瞪他一眼,欧菲觑向兄长提议,“王兄,既然他们不肯让路,咱们打过去就是了。” “菲儿,你先退下。”欧烈早就衡量过双方人马的实力,他们一行有十人,而赵寅那方有九人,但皆是大内高手,反观己方,扣除不懂武艺的裴岚吟,加上他与菲儿也有九人,然而菲儿武艺不精,绝不是那些人的对手。 如此一来就形成九对八的局面,还要分心保护裴岚吟,他们的胜算不大,所以他才会一直按兵不动,暗自寻思突围之法。 “可再不走,就怕来不及了。”欧菲急道。一旦等陛下追来,事情就更难办了。 欧烈正想开口说什么,突然听见裴岚吟出声求情。 “赵将军,我暂时不想见路祈哥哥,你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过去?” “夫人与殿下是夫妻,有什么事何不当面说清楚,夫人突然失踪,殿下真的很担心。”赵寅委婉劝解。 她幽幽的道:“该说的都已说完,我跟他没什么好说了。” 欧菲拿鞭指向赵寅。“岚吟姊的话你听见了吧,还不快给我让路!” 即使如此,赵寅还是坚持不退,“皇命难违,恕末将办不到。” 欧菲忍无可忍,扬起鞭子要朝他挥去,这时疾驰的马车声传来,宣勤与路祈到了。 所有的人全都望向那辆马车,由于莱河边路面十分泥泞,因此马车在不远处停下,路祈率先下车,焦急的抬眸梭巡,看见妻子后,他一路急奔过来,但人还未接近她,就被欧菲带着两名侍卫上前拦住。 “你让开!”对挡在他面前的骄蛮郡主,路祈俊逸的脸庞闪现怒容。 欧菲冷冷丢给他两个宇。“不让。” 路祈不想跟她纠缠,迅速再绕到另一边,同样被欧菲与那两名侍卫挡下,无法接近妻子,他只好看向几步之遥的她,语气急切的道:“岚吟,你快过来我这里!” 听到他的呼唤,她非但没有往前,反而往后退了几步,复杂的眸光瞥他一眼,接着移向也跟了过来的宁儿。她一过来便搂着他的手臂,然后双膝一屈跪了下来,泫然欲泣的开口。 “夫人,你别生当家的气,一切都是我的错,你快回来吧,别再跟当家斗气了,你想出气就出在宁儿的身上,只要你能消气,要打要骂都任由夫人,宁儿绝无怨言,只求夫人别再不告而别。”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。 不知情的人听了,会以为她才是受尽委屈的那个,却还卑微的跪求她回去。 不论自己如何回应,最后都会变成是她在嫉妒闹脾气,因此才离家出走。裴岚吟缄默的垂首握拳。 然而同样身为女子的欧菲却隐约看出什么,怒斥,“你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了,表面上说得好听,想求岚吟姊回去,实际上,你根本巴不得她别回去。” 惊惶的辩驳,“宁儿绝对没有这么想过,只要夫人肯回去,要我做什么,我都愿意。”在赶来这儿的路上,得知路当家竟是皇上的兄长后,更加深了她得到路当家的决心,她要成为路府的大夫人,她要享受荣华富贵,这是上天赐子她的机会,她会牢牢抓住,即使不择手段也绝不放手! 见她佯装出一副委曲求全的可怜模样,欧菲更气不打一处来,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路祈的好事,你们两人早就勾搭在一起,听路府的下人说,路祈很快就要纳你为二夫人了不是?你会真心希望路夫人回去?别笑掉人大牙了!” 她跟王兄早就掌握路府的情形,知道这阵子路祈与她十分亲密,每日午后都会去找她,公然与她在府里调情唱歌,浑然不把岚吟姊当一回事。 因此她对路祈很不齿,当初若不是为了引诱裴岚吟去找王兄,她根本不屑接近这男人,所以那回在太星阁,她才会在那个叫宁儿的女人开口说话时,故意命人甩她一记耳光。 听着她把他和宁儿的关系讲得如此不堪,路祈忍无可忍的怒斥,“请郡主别胡言乱语,我跟宁儿是清白的!” 她满眼鄙夷的瞪他一眼,“我胡言乱语?你才是睁眼说瞎话,你回去问问你府里的下人,看看有没有哪个人相信你说的鬼话。” 她接着在冷冷道:“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,何况你还做得那么明目张胆,就怕人家不知道似的,日日与这女人唱歌嬉戏,根本就没有把岚吟姐看在眼里,亏她当年为了救你,跑到皇后的寝宫求她,磕得都头破血流,一直跪求到半夜,才求得皇后终于答应救你。”这些都是密探传回来的消息,此刻她一古脑说了出来。 路祈并不知道有这段经过,闻言,一脸震愕的看向妻子。 “这是真的吗?岚吟,这件事为什么你都没有跟我提过?”他一直以为当年是母后主动出手救他,从不知道竟是她去求母后,母后才肯答应。 裴岚吟终于抬起眼颅向他,幽幽的启唇,“过去的事何必再提。” 宁儿跪着往前挪了两步,也学着昔日的她往地上磕头,“夫人,我知道当家对我好惹得你生气,只要你肯回去,无论你要我怎么做,我都愿意,请你跟当家回去吧。” 欧菲看不下去,一鞭朝她挥去,“你不要再作戏了,让人作呕!” 路祈一个箭步挡在宁儿前面,欧菲挥出的鞭子来不及收回,咱的一声甩在他身上。 路祈怒斥,“就算你是郡主,也不能如此蛮横,随便就动手打人!”对她刚才一直从中阻拦不让他接近妻子,还煽风点火的说了那些话离间他和妻子的感情,他早已气炸了。 欧菲毫不留情的回他一句,“就算你是前太子,也不能阻止我教训这个贱人。”她挥起鞭子,想再打向宁儿。 路祈及时拉住她甩来的鞭尾,抢下她手里的鞭子,不让她再动手打人。 武器被夺走,欧菲气坏了,上前想抢回。 路祈“前世”学过太极拳,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没有间断,靠着柔韧的身手,欧菲一时竟奈何不了他。 她气得命侍卫替她抢回鞭子,见状,赵寅也派出侍卫帮路祈,结果顿时演变成一场混战。 等宣勤慢悠悠踱步过来时,双方人马已打得不可开交。 宣勤没有阻止,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观战,瞥见路祈身处在一群身手矫健的侍卫里,竟然丝毫不逊色,过招之间有如行云流水,不疾不徐极为沉稳。 他有些惊讶,他这位四皇兄打小体弱多病,从何时起练就了如此的身手? 而欧烈则在看见宣勤时,神色一凛,暗自寻思着这局面改如何收拾。 另一边,裴岚吟怔怔的看着丈夫。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对路祈哥哥而言,宁儿已比她还重要,重要到他为了保护宁儿,不惜与欧菲郡主动手。 她咬着唇,心揪痛着,浑然没有留意到有人趁乱暗暗出手用力推了她一把,没有防备的她踉跄了下,失足坠入河里。 而此刻双方人马打得正激烈,没有人发现她跌入河中,只有一名站在宣动身边的侍卫不经意扫来一眼时看见了,他低呼道:“皇上,路夫人坠河了!” 宣勤闻言望过去,发现原本站在河岸的裴岚吟不见了,他立刻大暍,“全都给朕住手,四皇嫂掉进河里了,还不快救人!” 闻言,路祈回头一看,没见到妻子,飞奔到河边,远远的看见一道身影在汹涌的河水里载浮载沉,顷刻问就被湍急的河水给冲得越来越远,不见人影。 “岚吟、岚吟——”他心头惊痛,焦急的要跳下河里救她,但才跨出一脚便被拉回来。 “殿下,你冷静一点,河水很湍急,太危险了。”赵寅劝道。暴涨的水势一下去就会将人淹没,连这些精悍的侍卫都不敢贸然下水,需要先拿来绳索绑在身上才能跳入河里救人。 “你放手,我要去救回岚吟!”路祈神情激动的挥开他的手,不顾一切要又上前。 赵寅再度拽住他的手。 “殿下,已经有人去救太子妃,不会有事的。” 路祈急红了眼,用力推开他,吼道:“我要去救她,你别再阻止我!”语毕,转身要跃进河里。 “冒犯了,殿下。”不愿他涉险,赵寅冷不防出手劈向他后颈。 【第6章】 路祈是被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惊醒的。 他翻身坐起,发觉自己睡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,思及妻子落水的事,他神色惊惶的跳下床榻,步伐急切的推开房门走了出来,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夹杂着哭号的求饶声。 “别打了,别再打了,我真的没有推夫人落河!” “你还敢狡辩,皇上身旁的侍卫亲眼看见是你推岚吟姊落河的,你还不承认!”欧菲的鞭子毫不留情的甩向宁儿身上。 宁儿痛哭的爬到宣勤面前,哀求着,“皇上、皇上,求您明察,不是民女推的,是夫人自己不小心跌进河里,那名侍卫看错了,民女真的没有这么做,皇上,您相信民女,真的不是民女做的……” 路祈来到客栈的院子前,瞧见了这一幕,刚才没有听清楚她们的对话,只知一出来就看见欧菲郡主竟然蛮横的鞭打着宁儿,而站在一旁的白阳王,还有宣勤与赵寅等人竟没有人上前阻止她的暴行,他看不下去的出声。 “住手,这是怎么回事?” 看见他来,欧菲忿忿的拿着鞭柄,指向跪倒在地、满脸泪痕的宁儿,“你何不问问她做了什么事?” 看向一旁的宣勤,路祈不明所以的问:“她做了什么?” 宣勤叹息一声,“朕的侍卫看见是她将四皇嫂推落河里。” “是她推岚吟落水的?!”路祈满脸惊愕,不敢置信。 宁儿爬过来,拉住他的手,啜泣着为自己辩解,“不,当家,不是我推夫人,是她自己跌下去的,真的不是我,你相信我!” 看着她那张泪痕斑驳布满惊恐的脸,路祈猛然想起妻子曾不只一次对他说过的那个恶梦,他脸色倏地一震,用力甩开她的手,失神的喃语,“原来岚吟作的那个梦是真的,她真的跌进了河里……” 站在他身边的宣勤听到他的话,若有所思的道:“她是当年那名神巫的后人,有一些预知能力倒也不足为奇。” 宣勤的话像一支尖利的针狠狠扎向路祈,令他懊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。当时他竟完全没有将岚吟说的话放在心上,还以为是她不喜欢宁儿才那么说。这时他想到什么,心急的抬头四处梭巡。 “岚吟呢?她在哪里?” “我们还没有找到她。”欧烈出声道。 “赵寅,你不是说她不会有事?!”路祈走过去揪住他的衣襟怒声质问。 赵寅温言解释,“河水太湍急了,侍卫们一时找不到夫人,现在已加派人手全力搜寻夫人的下落……” 不待他说完话,路祈蓦然放开了他,不发一语转身朝客栈大堂走去。 “殿下,你要去哪里?” 他头也不回,没有回答。 “当家,你带宁儿一起走,夫人真的不是我推的,你带我走……”宁儿抓住他的衣摆,苦苦哀求。 路祈横了她一眼,目光中充满愤恨,“宁儿,我自认待你不薄,我同情你的遭遇,带你回路府,因为欣赏你的才华,倾囊相授教你歌唱技巧,我以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,结果你竟是这样报答我的,你怎么能够?!” 宁儿被指责得心虚,但她不愿放弃唯一的希望,“可是当家的确是喜欢宁儿的吧,不然不会对宁儿那么好,当家,我已经知道错了,你救救宁儿吧!” “你害了岚吟姊还有话说!”欧菲一鞭挥去,将她再打得跌落地上。 “当家、当家,你救救我,宁儿要被打死了,求你救救我……”她凄厉的声嘶喊着。 “天作孽犹可恕,自作孽不自活。”丢下这句话,他迈步走了,只是究竟说给宁儿还是说给他自己听呢?或许两者都有吧。 此刻他脑海里不停回荡着妻子曾对他说过的那个恶梦,和宣勤方才说的那句话—— “……我还梦见,宁儿就站在河岸,看着我跌进河里,她脸上得意的笑着。” “她是当年那名神巫的后人,有一些预知能力倒也不足为奇。” 当时岚吟一定早就预见了今日的情景,他却丝毫察觉不到她的担忧,不顾她的感受,天天去找宁儿唱歌,对她一再要他送走宁儿的事,他还十分不谅解,认为是她心胸狭隘容不下宁儿。 想起上次为了宁儿而与她发生争吵,他的心脏仿佛有无数的针在戳刺着,用悔恨懊恼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。 出了客栈,他恍恍惚惚的走向河边。 赵寅不放心,在他离开客栈之后,派了个侍卫跟着他。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,路祈没有发现有人跟着他,此刻他脑子里除了生死末卜的妻子,什么都无法再想,来到河岸,他抬眸看向滔滔滚动的河水,眼前仿佛看见妻子微笑的在向他招手,他没有细想的跳进河里。 那名侍卫来不及阻止,也急忙跳进河里想救起他,无奈水势太急,才须臾之间,路祈已被冲得不见人影,见状,他奋力泅回岸边,奔回客栈求援。 ****** 午后的小渔村里,不时有狗吠和孩儿嬉戏的声音传来,这渔村靠近莱河,后方有座鸣鹤山,山势巍然险峻,终年云雾缭绕。 此时村中一间房子里,一名躺在床榻上的男子,眼睫颤动了下,缓缓张开眼,昏沉的神志还未清醒有些茫然,耳边忽然听到有人说话,他抬眸看去,见到一男一女走进屋里。 “大夫,这都一日一夜了,那位公子怎么还不醒?”一名身形福泰的妇人觑向身旁一同进来的一名年约三旬、眉目端正的男子。 “我再瞧瞧。” 来到床边,见到路祈张开了眼,胖妇人喜道:“咦,他醒了。” 大夫走过来,在床杨旁坐下,伸出三指按在他的脉搏上,须臾,他收回手,温言询问,“公子的身子看来没有什么大碍了,可还有哪儿觉得不舒服?” 路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嗓音嘶哑的问:“这里是哪里?” 胖妇人答道:“咱们这儿是靠莱河的一个小渔村,我丈夫日前在海湾那儿捕鱼,看见你浮在河上,就把你救了回来。”莱河通向大海,他们这个渔村就位在出海口附近,村里的人泰半都靠着捕鱼维生。 “他应该饿了,桃子嫂,你待会熬个粥给他吃,我晚点再送帖药过来。” “好,我这就去熬粥。”桃子嫂点头,转身离去前回头问:“对了,钱大夫,你要过去桂大娘家看看前日救起来的那位小嫂子吗?听说昨儿个她醒来后,就一直不肯吃饭,不停的摸着自己的肚子默默的流泪,让人瞧着怪可怜的。” “她肚里的孩子没了,也难怪她会伤心,我这就过去瞧瞧。”钱大夫起身道。 听着他们的谈话,路祈情急的坐起身,紧紧拽住钱大夫的手,苍白清俊的脸上流露出激动,“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小嫂子是谁?她现在在哪里?” 桃子嫂回道:“那小嫂子在隔壁桂大娘家,是桂大叔前日在出海口那儿救回来的,可怜她命是保住了,却没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,她伤心得吃不下东西呢。” 听完她说的话,路祈原就苍白的睑变得更加死白,唇瓣轻颤着,“……孩子没了?!” 桃子嫂叹了一口气。“就是呀,真是可怜,不过要不是钱大夫医术高明,只怕连她的命也要保不住,能活下来也算她命大了。” 钱大夫看出端倪,问道:“莫非公子认识那个小嫂子?” “……”路祈语噎,胸口的巨痛剧烈的撕扯着他的心,顷刻间,他眼里已布满泪水,“带我去看她,她是我的妻子!” 见桃子嫂开口想再问什么,钱大夫示意她先别多问,回头朝路祈道:“好,你跟我来吧。” 桂大娘家就在几步外,然而这短短的距离,却是路祈有生以来走过最痛苦的一段路,他仿佛踏在刀尖上,每走一步就痛一回。 好不容易来到门前,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妻子面前,但下一瞬,他却胆怯了,他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去见妻子! 见他杵在门外,迟迟不进去,钱大夫神色煦然的招呼他,“公子,进来吧。” “我……”就宛如犯下滔天大错的孩子,路祈畏惧的站在原地,不敢踏前一步。 钱大夫看他一眼,沉吟了下道:“公子,我不知你们夫妻发生了什么变故,以致双双落海,不过你迟早要面对你夫人的,还是进来吧。” 路祈终于跟着进屋,钱大夫向桂大娘说了几句话,后者回头看了路祈一眼,领着他们走进一间房间。 一进去,路祈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张着眼的妻子,她脸色苍白,神情空茫,似悲似哀似怨,让他整颗心顿时揪成一团,更加痛恨起自己。 他眼泪一滴滴的滚落,为了她,也为了他们不幸早天的孩子。 “小嫂子,钱大夫来看你了。”与福泰的桃子嫂相反,桂大娘眉清目秀,体格纤瘦,走至床边轻声道。 闻言,裴岚吟这才发觉有人进来,缓缓的转眸觑去,下一瞬,在看见站在桂大娘身后的路祈时,她仿佛没有见到般,视线直接转向一旁的钱大夫,嗓音细弱的表示,“我没事了,不用劳烦钱大夫每日都过来。” “听桂大娘说你都不吃饭,这样身子怎么好得了?”钱大夫关切的道。 “我吃不下。” “多少还是要吃一点,身子才能康复得快。”钱大夫替她诊了脉后劝道。 她温顺的轻轻颔首,“我知道了,谢谢钱大夫。” 桂大娘也劝说:“你早日养好身子,以后想再生几个孩子都可以,别太伤心了。”她接着指向身后的路祈道:“喏,你相公来看你了,咱们先出去不吵你们。”说完与钱大夫转身离开,房里只剩下她和路祈。 “岚吟。”路祈走到床榻边,伸手想抚摸她苍白的面颊。 “不要碰我。”她别开睑,淡漠的说了一句,令他的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,不敢落下。 须臾,他缩回手,哽咽道:“对不起,岚吟,你骂我吧,一切都是我的错!” “你走吧,我不想再看见你。”她的嗓音冰冷,没有一丝温度,旋即她徐徐阖上眼,不想再见这个她曾经交付全部真心的男子。 他的悔悟来得太迟,她不只一次对他吐露她的忧惧,结果他却浑然不在意,一心只想把宁儿留在身边,终于她的恶梦成真,她跌进了河里——由他带来的宁儿将她亲手推落。 她没死,代替她死的是他们的骨肉。 孩子一死,让她的心也跟着死了。 “岚吟,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?”他愧疚的握住她的手。 她张开眼,眸里透着一片寒漠,幽幽的再说一遍,“不要碰我。” 她的眼里没有憎恶没有痛恨,有的只是疏离冷漠,这让路祈受不了,在她的注视下,他缓缓放开她的手,不敢再随意碰触她。 他情愿她骂他、责怪他,但她却一句责备都没有,只是用冰冷的眼神、漠然的语气,把他当成陌生人一样对待。 吸了口气,他心痛如绞的开口,“对不起,是我识人不清,是我……”他竟亲手把自己的孩子送上死路,是他害死了他们的孩子。 “出去!”她的情绪因为他的道歉而激动起来。她跟他已无话可说,孩子死了,如今他再多的道歉和愧疚对她都没有意义了。 见状,他纵然不舍,也只得顺着她的意思,“好,我先出去,你好好休息,我晚一点再来看你。”再看她一眼,路祈慢慢的走出房间。 他背靠着门板坐下,双手痛苦的掩住脸,无声的流着泪,为他那个还来不及出世就夭折的孩子哀悼,也为自己犯下的错痛悔。 直到无法挽回的悲剧发生了,他才明白前阵子的自己错得有多离谱,他沉溺在宁儿的歌声中,看不见妻子的不安和恐惧。 他不敢想像当他快乐的和宁儿唱着歌时,她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忍受这一切。 他欣赏宁儿的歌声,也同情她的处境,因此对她很有好感,结果令他蒙蔽了双眼,看不清真相,他自以为与宁儿清清白白,只是在一起唱歌而已,殊不知这一切看在外人眼里,浑然不是那回事。 回想起欧菲郡主责骂他的那些话,连府里的下人都认为他会娶宁儿,岚吟心里又会怎么想。 他比谁都清楚,她爹与她二娘的事,在她心里造成极大的阴影,结果自己却犯了一样的错。 虽然他对宁儿不是那种感情,可他表现出来的行为却让所有的人都误解,包括宁儿自己。所以她在河边时才会说出那样的话,明着是在劝她回来,实际上是想制造更多的误解,甚至最后还狠心的推岚吟落河。 他怎么会鬼迷心窍,直到现在才明白宁儿的心机。 无尽的懊悔随着指缝间的泪不停的流下。 ****** 不久,宣勤与欧烈派出的人在渔村里追查到路祈与裴岚吟的下落,一行人赶了过来。 经过裴岚吟落水的变故,欧烈已与宣勤谈妥条件,将一起前往秘窟,至于最后谁能得到那件羽衣,则各凭本事。 这样的条件对欧烈自然是吃亏的,因为他知晓秘窟的下落,宣勤并不知,然而宣勤顶着楚澐国皇帝的身份,逼得欧烈不得不妥协。 来到渔村后,得知裴岚吟流产的消息,欧菲气呼呼道:“王兄,你当初不该阻止我,应该让我一刀杀了那个贱人才对。”她对岚吟姊很有好感,所以对她的遭遇感到很心疼。 欧烈瞟了眼一旁的宣勤,道:“如今她坐实了谋害皇嗣的罪名,她的生死皇上自会定夺。”他们赶来这里之前,已派了人将宁儿送往最近的官府。 尽管路祈这个太子在名义上已经死了,但他的孩子怎么说都是皇家子孙,谋害皇家子孙,依楚澐国律例,是死罪。 “欧菲,四皇嫂肚里的皇嗣没了,那个宁儿死罪难逃,回去后,朕会命官府依法处决她,你就别再气了。”宣勤温声安抚。 “若不是皇上追来,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。”她不满的抱怨。 “菲儿,不得无礼!”欧烈斥道,接着说:“你不是要去看路夫人,还不快进去。” 瞪了眼守在门前的路祈,欧菲大步走进房里。 进去后看见裴岚吟睁着眼没在休息,她走到床边,轻声问:“岚吟姐,你身子可有好一点?” “郡主怎么来了?”她缓缓坐超身。 瞧她脸色虚弱苍白,欧菲又心疼又生气,一开口就责骂属下,“都怪那些侍卫太没用了,现在才打听到你被这个村里的渔夫救了,所以我们这么晚才赶来。” “他们能找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,你别怪他们。”她替侍卫们缓颊。 没错,该怪的是另一个人,欧菲忿忿道:“都怪路祈,要不是他把那个女人带来,你就不会被推进河里,更不会失去肚子里的孩子。” 见对方一阵沉默,察觉自己失言,她连忙又道:“好,我不说了,你别难过。” 沉静须臾,裴岚吟抬眸看向她,“郡主,能不能帮我一个忙?” “什么忙,你尽管说。” 她从枕头下取出一枚金色指环与一封写好的书信一并递给她,“我想请郡主帮我把这两件东西转交给路祈哥哥。” “好,我这就拿去给他。”她接过手,转身走出房间。 来到门外,她将东西交给路祈。“喏,这是岚吟姊要我交给你的。” 接过那枚他亲自为两人打造的婚戒,路祈神色一震,接着拆开那封信,抽出一张纸笺,上面只短短的写着几行字—— 戒指归还,夫妻情断,立离休书为据,今后天各一方,男婚女嫁,互不相干。 看完,他整个人怔住了,眼眨也不眨的盯着纸笺,“这……什么意思?!” 见他看了信之后,表情仿佛失了魂一般,欧菲探头看去,不由得大赞,“原来岚吟姊写了离休书,做得好。” 由于楚澐国为女帝开国,是以女子的地位较前朝提升不少,朝中也有一些女子任官,在婚嫁上,女方这边不再仅凭父母之言,也需征得女儿的同意。 而在休离方面,也不再仅由男方提出,亦可由女方提出,不过大多数的女子即使丈夫另结新欢,泰半仍是委曲求全,鲜少主动提出休离。 “岚吟,你真的……再也不能原谅我吗?”路祈嗓音嘶哑得似要呕出血来。纸笺上那些决绝的字,仿佛化为一根根的锥子,狠狠刺进他的心。 欧菲冷道:“你有什么值得原谅的?当初在莱河畔,若非你为了那贱人与我僵持不下,岚吟姐就不会被那贱人给害了。” 想起那一幕,路祈脸色惨白。 狠狠瞪着他,欧菲再道:“陛下说要将那贱人处死,不过你既然这么中意她,何不去求皇上饶了她一命,这样一来,你就可以与那贱人双宿双飞,没人会再妨碍你们。” 听着她尖刻的话,路祈神情愤怒的驳斥,“我对宁儿从未有任何想法,她狠心推岚吟落水,让岚吟失去孩子,我怎么可能原谅她,为她去向皇上求情!” 他错信宁儿,导致害了岚吟和她腹中的孩子,若是此刻宁儿在他面前,说不定他会忍不住亲手杀了她,为自己的孩子报仇。 “你如今会这么说,当初又为何要那么做,伤透岚吟姊的心?”欧菲质问。 “我……”他哑口无言,事到如今错已铸成,不管他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。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,路祈踩着虚浮的脚步像游魂一样转身离开。 心仿佛整个被掏空了,他茫然的往前走。 赵寅见状,不放心的跟上他,出声劝道:“殿下别太过自责了,这事也不能全怪殿下,若非白阳王先带走夫人,夫人也不会受此无妄之灾。” 他幽幽的摇头,细数着自己犯下的过错。 “是我的错,是我跟宁儿的事伤透了岚吟的心,她才会跟着白阳王离开,她早就告诉过我,她梦见自己跌进河里的事,我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,那阵子她是用着怎样恐惧的心情来面对我和宁儿,我竟浑然不察,让她独自一人面对,迳自开心的教着宁儿唱歌弹琴,是我,是我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!” 所以她恨他、她怨他,全是他罪有应得。 他无法原谅宁儿所做的事,但他更无法原谅自己,若不是他错信宁儿,宁儿也不会有机会伤害岚吟。 到头来,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。 路祈喃喃的又说:“若是可以用我的命换回那个孩子,我愿意……” 见他如此消沉,赵寅开解他,“殿下,孩子已经没了,你再自责也无济于事,何不想想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夫人的心。” “她不会原谅我了!”连他都恨死了自己,更何况是她。 “夫人与殿下有三年多的夫妻之情,更何况夫人是如此蕙质兰心的女子,末将相信她不是铁石心肠之人,只要殿下诚心诚意,终能挽回夫人的心。” “还有……这个可能吗?”路祈死寂的眸里亮起一丝火光。 “当然可能,夫人与殿下当年历经宫里变故,同生死、共患难,几番周折才离开都城,来到星城重新生活,相信夫人不会忘怀这段时间与殿下之间的恩爱,只要殿下好好补偿她,她一定会再重新接纳殿下。” 他这番鼓励的话,令路祈生出一点信心,“你真的认为,她还有可能再接纳我?” “是的。”赵寅肯定的点头,“以殿下的才智,末将相信殿下定能再度赢回夫人的心。”当年他在议事厅以一席话威镇那些大小官员的丰采,他至今仍难以忘怀,他相信他不会消沉太久,此刻只是缺少一个人点醒他。 仿佛当头棒喝股,路祈晦涩的面容上重新绽起希望的光彩,“没错,我要重新追回岚吟。”他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。 无论要花多少时间,他都要乞得她的原谅。 拿起手上的金色戒指,他发誓要让它再戴回她的指上。 ****** “岚吟姊,你真的不再多休息几日吗?”见她脸色还是很苍白,欧菲不放心的问。 “不用了,我想尽快找到羽衣,了结这件事。”她轻摇螓首走出房门。 而门口,路祈挡着不让她出去。 “岚吟,在你身子康复前,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。”她才刚小产,身体仍很虚弱,怎么能拖着病体跟着白阳王他们去寻找羽衣。 她无视他,要从旁绕过,他索性张开双臂挡住整个门口,让她无法越过。 “岚吟,你这个时候不好好调养好身体,怕会留下后遗症。”他好声好气的劝道。 她终于开口,轻吐出两个字,“让开。” “不让,除非你身子痊愈,否则我哪里也不让你去。”他语气十分坚持。她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,令她很心疼。 她觑向他的眼里透着漠然,“我跟你已没有任何关系,请你让开。”如今的她哀莫大于心死,对于身子是否会留下什么后遗症,她丝毫不在意。 他温柔的眼神带着哀戚凝视她,“你不认我没关系,我认你就好了,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。” “指环已还你,你我如今是陌路人,请你别再阻拦我。”别再对她说那些骗人的情话,她永远也忘不了,他拥抱宁儿弹琵琶时的灿烂笑容,还有那日在河畔,他为了保护宁儿不惜与欧菲郡主动手的情景。 她冷漠的话令路祈心头一痛,见她不顾自己的身子执意要离开,他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,递过去给她。“如果你真要过去,就杀了我,踩着我的尸体过去。” 垂眸看一眼那柄在晨光下闪烁着寒芒的匕首,裴岚吟眼神有一瞬间的动摇,但一想到夭折的孩子,再抬头时又是一片冷然,“我的身子是我自己的事,与你无关,请你让开。” 她不再叫他路祈哥哥,还用着那样陌生的眼神看他,路祈咽下心头涌起的苦涩,坚持的道:“除非我死,否则我不可能不管你。如果你真要出去,就杀了我,我知道你恨我亲手害死我们的孩子,你可以杀了我替他报仇,我绝无怨言。” 她闭了闭眼,不想再看他那张布满懊恼痛楚的脸庞,转身走回屋里。 事到如今,已不是她恨不恨他、愿不愿意原谅他的问题,而是她无法再跟他生活下去。 他背叛了她的信任,她无法再相信他了。 只要看见他,她就会想起当初在自己满心忧惧时,他是怎样快乐的拥抱着宁儿,亲密的教她弹琴唱歌,又是怎样为了宁儿而责骂她疑神疑鬼、无理取闹,心胸狭隘。 还有……宁儿是怎样将她推落河里,害死了她无辜的孩子。 她无法遗忘这一切,也许有一天等她心里的伤结了痂,她可以告诉他她原谅他了,但不是现在,现在她还做不到。 【第7章】 裴岚吟休养了十日,直到钱大夫说她身体已经没有大碍,路祈才终于肯让她离开渔村。 一行人一早起程出发,由欧烈的侍卫在前方领路,中间则是路祈与宣勤、欧烈以及裴岚吟与欧菲分乘的两辆马车,后方则由赵寅率领的一批卫林军随行保护。 中午时分,一行人找了个林荫处休憩用膳。 路祈的目光自一下马车就不曾离开裴岚吟,但她始终未曾看他一眼,她与欧菲坐在一棵树旁用午膳,见她吃完饭,他忍不住提醒她。 “记得吃钱大夫开的药。” 她听若未闻,没有做任何回应,倒是一旁的欧菲闻言连忙拿出他们离开前,钱大夫开的那些补身用的药递过去给她。 裴岚吟默默接过药配着水服下。 迟疑了下,路祈走过去,想跟她再说几句话,欧菲狠瞪了他一眼,不客气的轰人,“岚吟姐不想看见你,你闪远一点,不要让她看了心烦。” “岚吟,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?”他软语央求。 瞟一眼垂着脸不答腔的裴岚吟,欧菲厌恶的挥手驱赶他,“岚吟姊不想听你说话,你快走。” 路祈不理她,直接对着妻子开口,“岚吟,宁儿的事是我做错了,但是,我对她并没有任何男女之情。” 闻言,裴岚吟仍低垂着脸,唯有握紧的拳头稍稍泄漏她的心情。 反倒是欧菲忍不住愤慨的驳斥,“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,你若是对她没有男女之情,会亲昵的与她搂搂抱抱在府里寻欢作乐,丝毫不顾岚吟姊的感受?!” “我没有与她搂搂抱抱。”他不接受这样的污蔑。 见他竟否认,欧菲怒道:“你还敢睁眼说瞎话!路府的下人全都看见了,你对她动手动脚,不仅摸她的颈子,还摸她的肚子。” 听到她的指控,路祈愣了下,旋即辩解,“我摸她的颈子,是在教她如何用喉咙发出抖音,我碰她的肚子,是在教她用丹田发声。”他急忙觎向始终垂着螓首的妻子解释,“我对宁儿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意思,是因为她有一副好歌喉,我才教她唱歌,那日我搂着她,也只是在教她弹琵琶,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。” 冷哼了两声,欧菲看向坐在附近的兄长,“你相信他说的话吗?” 欧烈瞟了路祈一眼后,回以沉默。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出那些亲昵的行径,若说没有任何暧昧,很难取信于人。 欧菲再点名,“陛下,你呢?你相信他真的对那女人一点意思都没有吗?”见宣勤要开口,她及时补上一句,“陛下是天子,君无戏言,不可以撒谎。” 原想替皇兄缓颊的宣勤,闻言只好不予置评,与欧烈一样沉默以对。一个男人同时拥有几个女人,在他看来并没有不对,然而问题出在四皇兄宠爱的那个女人不该狠毒的将四皇嫂推落河里,害死她肚子里的孩子,他认为错的是那个女人,倒也不能全怪四皇兄。 最后欧菲看向赵寅,“赵将军你呢?” 见皇上和白阳王都没作声,趟寅也不好昧着良心替他说话。他并不清楚殿下与那名姑娘之间的纠葛,不过从那日在莱河畔他为了维护那女子,不惜与欧菲郡主僵持不下,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。 他们都没答腔,但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。欧菲回头瞅向路祈,轻蔑的道:“看见了没有,你说的话没有一个人相信。敢做却不敢当,你还算什么男人!” 竟然没有一个人相信他!路祈一睑的错愕。他以为同样身为男人,他们应该能理解他的想法,为何却不相信他? 看他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,欧菲反问他,“若是今日换成是岚吟姊这么对待别的男人,也同样对你说她与那男人没有任何暧昧,你会相信吗?” “我……”被问得哑口无言。他试着将两人的立场对调,只要想到有别的男子那样亲昵的对她,他便受不了了,更遑论其他。 路祈这才醒悟自己犯下多大的错,他忘了这是保守的古代,他却是以他“前世”的心态来看待男女关系,他不以为意的那些肢体碰触,在这里的人看来却以大大超越男女授受不亲的分际。 所以没有人相信他的话,以为他只是在狡辩。 他们都觉得他和宁儿有暧昧了,更何况岚吟是他的妻子,那些行为看在她眼里又是多么的情何以堪?即使她早就知晓他来自不同的世界,但她没去过那里,又岂能奢求她理解这些。 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在他胸口汹涌的激荡着,路祈失神的靠着树干缓缓坐下,默默回想着这一切的错误究竟是如何开始的? 对了,是从那日无意间听到宁儿唱的那一首旋律近似“月琴”的歌开始的,那首歌勾起他对故乡的思念,所以他才开始教宁儿唱歌。 他张开口,唱起那首引发他乡愁的老歌—— 再唱一段 思想起 唱一段思想起 唱一段唐山谣 走不尽的坎坷路 恰如祖先的步履 抱一支老月琴 三两声不成调 随着他幽沉醇美的歌声响起,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,那饱含着浓浓情怀的歌声令所有人都为之动容。 有一些离家多年的侍卫被勾引出思乡之情,想起许久未曾回去的家乡,悄悄红了眼眶。 欧菲更是听得整个人都痴了,在他的歌声牵引下,仿佛回到儿时,仍与娘亲住在一起的情景,眼眶不禁泛起泪光。 欧烈则回忆起当年天摇地动那日,娘亲纤细的双臂紧紧将他们兄妹护在怀里,用她瘦弱的身子替他们挡住掉落的屋瓦梁木,他冷峻的睑上微微泛起一丝哀思。 连宣勤脸上也流露出一抹幽然,不知想到什么。 赵寅则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,眼里隐隐透出一缕柔和的光芒。 原本在用膳的人全停了下来,一时间没有人出声,只有路祈沉郁了亮的歌声回荡在耳边,震动着所有人的心。 连裴岚吟都抬起了眼,怔怔的凝望着他。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,路祈看向她幽幽开口,“岚吟,不管你相不相信,我之所以去找宁儿唱歌,只是因为她的歌声让我想起了家人。” 听到他这句话,知悉他身份的人,包括宣勤,都以为他指的是皇宫里的亲人。 只有裴岚吟明白他指的是另一个时空的家人。 路祈微顿了下,接着立誓般的再说:“从今以后,我不会再唱歌了。”当初沉溺在唱歌的欢快中,最后害死了他未出世的孩子,更害得岚吟经历丧子之痛。 为了赎罪,他今生再也不唱歌了。 闻言,裴岚吟静静落下了泪。 如果当初他可以好好向她解释这些消除她的不安,或许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。 但晚了,一切都太晚了…… ****** 女帝归天,秘宝隐遁,国境之东,有神守焉。沧海桑田,数百寒暑,大地震动,灵气尽散,秘窟现世。唯吾后人,方能启之。 这是楚澐国数百年前流传下来的一首歌谣,暗示着羽衣的下落。 然而数百年过去,却始终无人能窥透羽衣藏放之处。 因此当欧烈带领着一行人来到鸣鹤山山脚下时,宣勤疑惑不解的问:“欧烈,你怎么能确定羽衣就藏在这座山里?”歌谣里提到国境之东,有神守焉,很显然是在透露羽衣藏放的地点,这数百年来,试图找寻羽衣下落的人都臆测这国境之东,有神守焉,指的可能是—— 一是仙游峰,二是卧神山,三是醉仙岭。 然而欧烈却不是带他们到那三个地点,而是来到这座鸣鹤山。 欧烈问:“陛下是否也以为羽衣可能藏放在仙游峰,或是卧神山,抑或是醉仙岭,三者其中之一?” “国境之东只有这三处有以仙或是神命名。”这也是为何寻访羽衣的人都噫测羽衣藏放之所应是在此三处。 欧烈再问:“皇上,我们楚澐国的护国神鸟是什么?” “自然是白鹤,但白鹤是神鸟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宣勤便幡然了悟,“是了,歌谣里只写着有神守焉,这神也可以是神鸟。” “没错。”欧烈点头,但让他确定羽衣是藏放在鸣鹤山,却是歌谣里的另几句词——大地震动,灵气尽散,秘窟现世。 当时娘带他们兄妹离开王府后,便是来到鸣鹤山山脚下附近的一处村落落脚,就在他十一岁那年,娘消失于那场天摇地动中。 大地震动,这一项符合了歌谣里的提示,而白鹤又是楚澐国的护国神鸟,两相佐证,他已有几分把握羽衣藏放于鸣鹤山。 不过直到前阵子亲自上鸣鹤山走一趟后,对此,他才再无疑惑。 听到后方传来宣勤与欧烈的谈话,路祈仰头望着眼前巍峨壮丽的山峦。 这座山仿佛直插云霄,山腰以上云雾缭绕,无法看清峰顶的模样,予人一股神秘的感觉。 路祈下意识回首望了一眼妻子,她正抬起眼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山,清雅的睑上眉尖轻蹙,隐隐流露出一丝不安。 他很想伸手抚平她眉问那抹不安,但是欧氏兄妹仿佛约好了似的,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,让他无法挤到她身旁。 尤其这一路上白阳王对她格外的体贴照顾,让他看得很刺眼。 裴岚吟忽然侧首对欧菲说了几句话。 听完,欧菲点点头,朝正看着他们的路祈走过去,站到他的面前。 “我们待会上山,你不要眼着我们上去了。”她道。 “如果岚吟不去,我就不去。”他想跟的是岚吟,不是他们。 见他不听,欧菲索性直说:“是岚吟姊叫你不要跟上去,你识相一点,别再一直跟着我们。” 竟是岚吟叫他不要上山?!路祈回首望她一眼,眸里一黯,却还是坚持,“她去哪里,我就去哪里,她上山,我就上山。” 欧菲娇容上流露出一抹不耐烦。“岚吟姊不可能再接纳你,你就算再跟着我们也没有用。” 她的话尖锐得像根刺,直直剌入他的心,路祈黑眸隐隐痛缩了下,□还是没有改变心意,“不管你怎么说,我都不会离开她,她到哪里,我就到哪里。”他已经有所觉悟,即使耍花费一生的时间,也要再追回她。 见说服不了他,欧菲气呼呼的走回来告状,“岚吟姊,他不肯留下来,要跟我们一起上山。” 他们的谈话她早就听见,沉默了须臾,她启唇道:“算了,随他吧。” 不久,稍作休憩后,留下一部份人在山下看守马儿和马车,一行人走进鸣鹤山。 山路比路祈预期的还要陡峭,越往上爬,路也越来越崎岖,走在前面的他回头想扶妻子,在看见她已有欧菲搀扶着时,遂退到一旁,让她们先行通过,他则紧紧跟在她们身后,以防发生什么事时,自己能随时保护她。 走了一个多时辰,路祈愕然看着前方的山道竟然从中隆起,形成一处两公尺高的峭壁,而在前方开路的侍卫并末停下来,一个接着一个俐落的跃上去,连宣勤也毫无困难的跃过峭壁,欧菲郡主则在侍卫的帮助下,爬了上去。 他接着看见白阳王低声对岚吟说了几句话,便打横抱起她,拔足一跃,健硕的身躯宛如大鹏展翅,轻盈的就跃了上去。 他居然敢抱他的岚吟,当着他这个丈夫的面抱他的老婆!路祈气红了眼,喉中直涌出酸水,恨不得砍了白阳王的脚,剁了他那双抱过妻子的手。 跟在后面的侍卫见他杵着不动,纷纷越过他,跃上峭壁,等路祈回神,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在下面。 瞪着面前笔直的峭壁,他脸色有丝僵硬,伸手试着想爬上去,但光滑的峭壁上根本没有可供攀爬之处。 他试了再试,都爬不上去,几滴冷汗从他额间滑落,他抬起头,发现欧菲郡主、宣勤,还有岚吟和白阳王都站在边上看着他。 路祈神色难堪,恨死了自己无能。岚吟看见这样的他,一定觉得他又蠢又笨吧。 “欸,你不是会武功吗,怎么不跳上来?”欧菲疑惑的问。 “我哪会什么武功?”他没好气的道。 “你不会武功?但那日在莱河畔,你的身手丝毫不逊于宫中的侍卫。”这话是宣勤问的。 “那是太极拳。”该死的,他又不像他们练过轻功,一下就能跳上去。 这时,突然有人跳了下来,“殿下,我带你上去吧。”赵寅扶住他的腰,往上一托,瞬间就跃上两公尺高的峭壁。 “谢谢。”上去后,他有些尴尬的道谢。 他突然想起当年出宫时,趟寅曾对他吐露过仰慕之情,他始终弄不清楚他说的那些话究竟是真是假,不过这回再相遇,他总是处处帮着他,这点让他很感激。 “殿下不用多礼。”赵寅温声道,说毕便走向前方,领着属下继续往前走。 路祈走在后方,看着前方白阳王走在妻子身旁,不时伸手搀扶她,偶尔还会侧首低声对她说,她则时而点头时而轻声回答几句。 一股又苦又涩又酸的情绪堵塞在他胸口,他很想上前一把推开白阳王,警告他不准再靠近自己的妻子。 狭窄的山道只能容许两人通行,因为前方兄长与裴岚吟并肩而行,于是欧菲退到后方与路祈一起走,不经意瞟见对方狠狠的瞪着自家兄长的背影,她秀眉一拧,出声暍问:“你一脸凶恶的瞪着我王兄想做什么?” 路祈这才从欧烈的背影上收回视线,转看向妻子,对欧菲的话置若罔闻,没有理她。 “你若是胆敢做出伤害我王兄的事,我绝饶不了你。”欧菲厉色警告。 路祈终于有回应了,却是问:“你当初绑走我,是为了逼岚吟去求你王兄对吗?” 听他突然问起此事,欧菲有些错愕。 “你们拿我胁迫岚吟,要她答应帮你们找出羽衣,对不对?”路祈再问。经过这几天,他已经想通岚吟为何会跟着白阳王离开,也因此更加自惭懊悔,当他沉迷于宁儿的歌声中时,她却为了他的安危,答应了白阳王的条件。 欧菲没否认,“当初确实是这样没错,但现在岚吟姊是真心想帮我们。”见他一直注视着走在前方的裴岚吟,清俊的脸上透出一抹沉郁,她不禁有些心软,不过下一瞬想到他前阵子在路府与那女人做的好事,神色又硬了起来。 这样的男人不值得怜悯。她冷哼,“你现在知道岚吟姊当时的心情了吧,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在面前卿卿我我是什么样的滋味!” 闻言,路祈顿时一震。原来岚吟看见他与宁儿在一起时是这样的感觉! 他胸口一窒,不是亲身经历,他无法体会她当时的心情,此刻看着与白阳王并肩而行的她,他才完全了解那时她的心有多痛。 这一刻,他才真正明白自己错在哪里。不是错在他不该以“前世””的心态来看待男女关系,即使在二十一世纪,若是伴侣与异性有亲昵的肢体接触,仍是会让另一半产生疑虑和不安。 真的爱一个人,就该避免做出会令对方不安的举措,这同时也是一种尊重。 在岚吟一再向他反应她的不安后,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仍我行我素,这等同是他亲手拿着刀在她心上狠狠的剌下一刀。 领悟到这点,连他都很难原谅自己,俊逸的脸上流露出浓得要淹没他的悔恨。 欧菲看看走在兄长与裴岚吟,越看越觉得两人十分相配,回头对路祈警告,“我王兄对岚吟姊很有好感,你不许去破坏他们。”她很乐见岚吟姊成为她的王嫂。 “岚吟是我的妻子,你大哥休想横刀夺爱!”路祈沉下脸怒驳。 欧菲下以为然的挑眉,“她已经把休离书交给你了,早就不是你的妻子。” “我没有同意,那封休离书就不能算数,她仍是我路祈的妻子。”他握紧拳头,努力克制住想冲过去将白阳王从妻子身边赶走的冲动。 “岚吟姊不要你了,你还硬抓着她不放手做什么?”欧菲不满的怒斥。 “她是我的妻子,我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!” “是你先伤了她的心。”欧菲指责。 “我会弥补她!” “你要怎么弥补?你能让她失去的孩子死而复生吗?”她厉声诘问。 “……”他不能!所以他现在只能默默的守在她身边,等着她原谅他……等等,他突然想到一件事,他们现在要去找的羽衣,若真有传说中那么神奇,一旦他得到羽衣,是不是就能让他们失去的孩子死而复生?让她原谅他? 第8章 在日落时分,他们来到了一片石林。 欧烈出声道:“这里就是入口了。” 路祈闻言蹙起眉,觑向前方。远远看过去,那一座座灰白色峰石聚拢在一起,形成一片灰白色森林,十分壮观。 一座座峰石之间都留有缝隙,就像一座迷宫,如果没有走对路,只怕会迷失在里面出不来。 在路祈正要开口询问时,宣勤率先出声,“欧烈,这片石林这么大,要从哪里进入?” “这就要问岚吟姑娘了。”欧烈此刻已改了称呼,不再称她为路夫人,而是直呼其闺名,似是暗示两人的关系有了些改变。 没有遗漏这点,路祈咬牙切齿,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,只是一个称呼不算什么,重要的是岚吟的心里爱的是谁,他相信岚吟的心里还是有他。 “四皇嫂知道进入的路径?”宣勤望向她。 听到他仍称裴岚吟为四皇嫂,路祈满意的颔首。单凭这句话,他决定把以前对宣勤的那些芥蒂全都一笔勾销。 裴岚吟凝望着面前的石林,犹豫的开口,“我一时间也没有头绪。” “当年神巫没有留下进入石林的方法吗?”欧菲不解的问。 “没有,我娘生前从未向我提过任何关于羽衣的事,幼年时她只教过我一些阵法和咒语,说是祖先传下来的。” “岚吟姊,那些阵法和咒语一定与羽衣有关,你快想想。”欧菲急道。 “嗯,让我想一想。” 为了让她专心想进入石林的方法,众人全都安静下来。 裴岚吟抬首打量石林片刻,接着在石林前来来回回走了几趟。 路祈跟在她身边,见她思索得眉心都蹙起,他忍不住出声安慰她,“你别着急,慢慢想。”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轻抚她消瘦憔悴的面容。 她侧首看他一眼,在夕阳余晖下,他指上那枚只有一半太极图腾的银戒折射出闪烁的光芒。 她怔了下,回过头望向石林,然后往后退了几步,瞥见了在石林间形成的一道阴影。 那片石林被阳光照到的一半是亮的,另一半则是暗的,中间形成一道明显的分界。 她垂首思索片刻,扬声道:“我明白进入的方法了,你们跟我来。” 欧烈与宣勤等人一直留意着她,所以当她一出声,所有人都靠了过来。 “你们跟着我的脚步走,小心不要走错一步。”叮嘱完,她在前方领路,接着路祈、欧烈、宣勤、赵寅、欧菲和侍卫们一个个跟在她身后。 她朝石林明暗的分界处走去,依照母亲生前教给她的阵法,绕开一座座峰石,一步一步谨慎的走着。 如此走了约莫两刻钟,他们来到一处石壁前,此时夕阳沉入西山,只余不满天还未尽散的云霞。 看见那面石壁,众人俱是一怔,“怎么没路了?” 欧烈凝目望着那片长满黑色藤蔓的石壁,猜测道:“我想秘窟的入口一定就在石壁后方。” 宣勤立刻朝侍卫下令。“你们仔细检查石壁,寻找入口。” 侍卫们从带来的行囊里取出火把点燃,仔细查看石壁。 路祈也跟着上前,伸手拨开那些黑色藤蔓帮忙寻找入口,片刻后,他隐隐摸到石壁上似乎有处地方不太一样,他将火把靠近一点,下一瞬,他惊喜的叫道:“岚吟,入口在这里。” 闻声,所有人都快步走过来,数支火把一照,那依稀可见的石门顿时显露了出来。 路祈在门边四处摸着找寻机关。他以前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,这样的密室附近应该有能够开启的机关才对。 当泰半的人都望向裴岚吟等待她说出开启石门的方法时,只有趟寅不解的问:“殿下,你在做什么?” “我在找打开石门的机关。”回头看见大家都杵在那里不动,他皱眉道:“你们呆着干么,快点帮忙找呀。” “这石门应该只有夫人能开启。”赵寅答道。 但他的话才说完,路祈的手不经意按到一处石壁,那里突然凹陷进去,石门轰的一声往旁移动。 见石门竟就这样被他打开,众人有些吃惊的面面相觑。 见状,路祈面露得意的笑。“我就说机关一定装置在门边嘛,这不是开了吗?岚吟,我们进去吧。”他伸手要去握她的。 她避开他的手,跟在欧烈身后,走进石门里。 他眼神一黯,须臾,想到什么,他神色紧张的上前拽住她的手往后退了回来。 “这里已经封闭几百年之久,先等里面污浊的空气散出来我们再进去,免得中毒。” 闻言,连走在前面的宣勤和欧烈都退了出来。 裴岚吟垂眸看着他仍握着她手臂的手,道:“放开我。” 看着她清冷的神色,他缓缓放开她,心里又痛又苦。她不再对他露出笑颜,那双清澈的眸里不再流露对他的爱恋,有的只是一片淡漠。 她可知道他有多想将她搂进怀里,紧紧的抱着她,他想向她忏悔,告诉她他错了,祈求她的原谅,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了。 “放开我。” 耳畔传来淡淡的嗓音,路祈蓦然惊觉自己竟然真的顺着心意,紧紧的抱住她不放。 “再让我抱一下就好。”他嗓音嘶哑的央求。 她闭了闭眼,挣开他的怀抱,凝眸睇向他,缓缓启唇道:“路祈哥哥,过去的事我原谅你,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。” 听到她前手句话,他满脸喜色,但她后半句话却重重泼了他一盆冰水,让他从头一路冷到脚底,“你既然已经肯原谅我,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?” 她注视着他,目光沉痛而复杂,“就像破裂的镜子是不可能再修复得完整,我的心已经无法再恢复到从前。”破镜难重圆、覆水难收,他做过的事她可以原谅,却无法遗忘,那些事将成为她难以抹去的阴霾,笼在她的心上。 路祈喉咙仿佛梗住一颗大石,让他痛楚得难以发出声音,好半晌,他才勉强挤出声音,“……我会想办法把那面镜子重新修复完整。” ****** 半晌后,等里面排出混浊的污气,他们走进石门,一进去,眼前是一条幽暗的甬道。 澄红火光照在四周黑黝黝的石壁上,空荡荡的甬道里响起他们的脚步声,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滴答滴答水声,阴森森的令人有些发毛,狭长的甬道不知究竟通向何方,越往里走,益发阴寒起来。 见走在前方的妻子抱着双臂,似是有些发寒,路祈毫不考虑的脱下外袍,正要走上前罩在她身上时,却见走在她身侧的白阳王也脱下外袍,先他一步披在她身上。 路祈拿着外袍的手僵住了,狠狠瞪着她身上那件属于别的男人的蓝色锦袍,他的眸光几乎要在那上面烧出两个洞来,下一瞬,他走上前,冷不防拿起她身上那件外袍,丢回给欧烈,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。 裴岚吟微蹙起眉,伸手要将外袍递还给他,他按住她的手,语气近乎恳求的开口,“别拿下,我的衣服比较暖。” 她沉默了会,缩回手,不发一语的往前走去。 见她没拿下他的衣服,路祈脸上带着一丝满足,脚步轻盈了起来。 而一旁的欧烈神色自若的将被丢回的外袍重新穿妥,对他无礼的行径没有表示任何意见。 不知走了多久,他们来到一处岔口,左右各有一条路。 “岚吟姊,现在该走哪一边?”定在前方的欧菲回头问。 她走到左侧路口,伸手憛去一处石壁上的积层,露出刻在其上的一段话——远斩妄念,全身而退。 欧烈见状,也走到右侧,用衣袖拨去一块石壁上覆着的尘土,上头同样刻了一段话——执着妄念,难休难止。 宣勤沉吟了下道:“看来左边的路是可以安全离开这里的。” 欧菲看了看左右两侧石壁上的字说:“那右边的路应该是通往藏放羽衣的地方,但难休难止是什么意思?” “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,只怕会遇到不少困难。”赵寅忖道。 欧烈没说什么,直接走向右侧的路。 宣勤也紧随其后,接着欧菲和趟寅也跟上去。 裴岚吟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,跟在其后。她清楚欧氏兄妹与宣勤对那件羽衣都誓在必得,即使前方有危险也在所不惜,这就是执着妄念吧。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跟在身旁的路祈,隐隐发觉进来这里后,他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了,莫非……他也想得到那件羽衣? 先前抵达鸣鹤山下时,陡然生起的那抹不安,此刻仿佛晕染开来的浓墨一样,在她心里扩散开来。 她唇瓣轻嚅了不想说什么,最后,全化为一声幽叹咽回喉中。 待所有人都走进右侧甬道后,方才石壁上方的一块巨石猛然落下,传来一声轰隆巨响,众人惊愕的回头一瞥,只见后方的出路已被巨石给堵住。 所有人都明白,除了往前走,他们无法再折返了。 阴暗的甬道里一丝风都没有,也许是由于退路被断,此刻众人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往里走去。 不久,眼前略微开阔起来,尽头处是一道圆形的石门。 “咦,这上面是太极阴阳图。”欧菲讶道。 路祈发现这个太极阴阳图,跟他见过的不一样,黑色阴阳鱼里没有那个白点,白色阴阳鱼里也没有黑点。 欧烈走过去,在门边四处摸索着开启石门的机关。 见状,欧菲与赵寅连忙在附近搜寻,宣勤与其余侍卫也一起加入,然而找了许久都找不到机关。 见一堆人挤在石门附近寻找,路祈只好走往更旁边一点找,半晌后,他隐隐觉得有点胸闷,回头看了眼妻子,见她一手轻轻按在胸口,似乎也觉得有些呼吸不畅。 他愣了下,接着想到什么,大叫,“这里空气不够,快把火把给熄了。” 宣勤等人全都回过头来,不解的看着他。 他急忙说明,“你们不觉得胸口有点闷吗?后方的出口被堵住,前方又有这道石门挡着,这里变成一个密闭空间,继续点着火把会燃烧太多空气,我们将越来越难以呼吸,若不尽快找到办法打开石门,届时等这里的空气耗尽,我们会因为窒息而死。” 听完他的话,宣勤明快的下令,“全都把火给熄了,留下一把就好。” 所有侍卫纷纷熄了手上的火把,只留下一把权充照明,见情况危急,裴岚吟也上前帮忙找寻开敔石门的机关。 然而众人将石门附近都给搜遍了,却始终找不到开启它的机关。 有侍卫拿出武器对着石门又砍又劈,还有人试着抬脚重重踹了几脚,但任凭他们如何使力,石门仍是文风不动。 不久,吸入胸腔的空气越来越稀薄,最先支撑不住的是不懂武功的裴岚吟,她晕眩得踉舱了下,路祈连忙扶住她,让她缓缓坐下。“岚吟,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下。” 叮嘱完,他再走回石门前,急着想找出机关的位置。 片刻后,欧菲也支撑不住的坐倒在地,接着陆陆续绩又有几人坐了下来。 只剩下路祈、欧烈、宣勤和趟寅仍不死心的站在石门前寻找着开门的方法。 四人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,额前全都沁出薄汗,欧菲胸口窒闷得发痛,难受的出声问:“王兄,难道我们就要困死在这里吗?” 欧烈没有答腔,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妹妹这个问题。 眼见仅剩的那支火把的火渐渐变小,即将熄灭,路祈绝望的定回妻子身边,从怀里取出那枚她归还给他的金色戒指。 “岚吟,也许我们出不去了,你……能不能再戴上这枚戒指?”他央求的道。右定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,他希望她能再收下这收戒指,两人做对同命鸾鸯共赴黄泉。 他拿在手上的那枚金色指环在微弱的火光下闪闪发亮,裴岚吟怔怔的看着,正准备接过手,突然间,她的眸光凝在那枚镶嵌在金色阴阳鱼上的小银点上,路祈留意到她的视线,也觑向那枚圆形的银色小点。 对视一眼,彼此的眼神传递着同一个想法,路祈扶她站了起来,一起走向石门前。 见他们走来,宣勤语气透着一丝罕见的急切,“四皇兄,你们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?” “要试试看才知道。”两人分别在石门上黑色阴阳鱼与白色阴阳鱼上摸索着,就在这时,仅剩的火把熄灭了。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中。 “火怎么熄了?!”欧菲惊恐的叫道,她几乎已吸不到气了,整个胸口窒闷得难以忍受。“王兄,怎么办?” “别慌,我们不会有事,岚吟姑娘已经在想办法了。”欧烈出声安抚妹妹。 摸索须臾,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阗暗里,路祈欣喜的叫道:“岚吟,我找到那个白点了!”他在白色石门上摸到一圈圆形的细缝,他抽出腰间的匕首,沿着细缝挖起一枚圆形的白点。 裴岚吟也回道:“我也找到那个黑点了。” 幽暗中,路祈握住她的手,小心的将匕首交到她手上,“用这个把它挖下来。” 强忍着胸口传来的窒痛感,她接过匕首,从黑色石门上挖下那枚黑色的圆点,“好了,路祈哥哥,你把白点交给我,我把黑点交给你。” “好。”应了声,两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对方的手,交换彼此手上的物品,接过他递来的白点,裴岚吟放入方才取出黑点的位置。 路祈也一样,将黑点放入刚才取出的白点位置。 放妥后,紧闭的石门缓缓开启。 随着一阵风涌进来,众人大口吸着气,仿佛又活了过来。 门门闲收俊,侍卫们疸析点燃厂火把,原本就在门边的宣勤和欧烈率先走进去,在他们眼前是一个占地宽广的圆形腹地,腹地中央搭建了一座木造的八角形祭坛。 接着走进的欧菲不解的问:“咦,这里怎么会有一座祭坛?羽衣藏在这里吗?” 这个问题也是众人心头的疑惑。 路祈将整个腹地巡看一遍,发觉没有任何可以出去的路,他走向那座八角形祭坛,直觉羽衣一定不是藏在这里,但若想要找到羽衣,只怕要先弄清楚这座祭坛设在这里的目的。 “这好像跟夏祭大典的祭坛有点像。”他打量了祭坛后说。 欧菲朝他横去一眼,“我们楚澐国里的祭坛都是这样的。”所以他那句话无疑是废话。 被她顶了一句,路祈摸摸鼻子。他来到楚澐国三年多,唯一看过的祭坛就只有在三年多前那次夏祭大典上,因此根本不知道楚澐国的祭坛都是这样的。 在众人仔细寻找一遍后,没有发现其他的通道,看来关键就在中央那座祭坛,因此所有人都围绕在祭坛边查看。 有名侍卫将祭坛边的鹤形铜油灯全部点燃,顿时火光通明,微微摇曳的烛火显示这里有风,既然有风进来,必然有出口。 祭坛下铺设了一片木质地板,由上百支圆形木柱支撑起的八角形祭坛约有一人高,祭坛边设有木梯可以通往祭坛上。 裴岚吟踩着木梯来到上面,看见前方摆了一张红木供桌,放置了一只鹤形铜香炉,另一侧的边上也有一张桌子,放置了六盏鎏金器皿和六只玉杯,她走过去,发现器皿上和玉杯里皆空无一物。 “岚吟姊,你看得出这个祭坛设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吗?”欧菲走过来询问。 “我也不知。”她摇头。 这时路祈拿了些干粮和水囊过来。“岚吟,先休息一不再想吧。” 欧菲也觉得饿了,点头附和,“是啊,先休息一下,吃饱再想。” 裴岚吟走下祭坛,众人围在祭坛边坐下,路祈将手里的水囊递给她,“先喝点水,再吃东西。” 迟疑了下,她接过他递来的水囊,暍了几口。 路祈再把手上的干粮递给她。 她接过干粮吃了一口,见他坐在一旁看着她,自己却不吃,她抬眸觑向他。 “你怎么不吃?” 他从怀里拿出那枚戒指,“这戒指……你还没戴上。” 她垂眸静默好半晌,才启口轻声道:“那枚指环既已归还路祈哥哥,我就不会再戴上。”刚才她是有过动摇,然而那是以为他们活不过那一刻,她不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,人生最难度过是情关,她也不例外,被最爱的人那般狠狠伤害,说不怨,那是骗人的。 见她不肯收回那枚戒指,路祈神色黯然。 “岚吟,要我怎么做,你才能释怀?”他嗓音有丝瘩哑。 沉静片刻,她神色幽缓的开口,“当年我爹是在我六岁那年娶进二娘,而我们成亲才三年多,你便……有了宁儿。”他们之间的恩爱竟比爹娘还来得短暂。 “我对宁儿真的没有任何男女之情!”他神色激动的再一次澄清。 她直视着他,决定跟他一次把话说清楚,“路祈哥哥,我已无法再相信你。即使你口口声声说你对宁儿没有男女之情,但你却为了袒护她而斥责我,当时在路祈哥哥心中,只怕更在乎她吧。”若不是在乎,他又怎会为一个外人而对她那样怒目相向。 他的心因为她那句她已无法再相信他而紧紧抽痛着。 她接着再说:“等这事结束,我会回路府收拾行李,然后就会离开。”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和他在那座他们一起买下的宅邸里生儿育女,抚养孩子长大,然而现在,那里却变成她最沉痛的伤心地。 听到她要离开,他情急的抓住她的手急问:“你要去哪里?!” “我不知道,楚澐国这么大,总有我容身之处。”她神色淡然的道。 他满眼沉痛的望住她,“岚吟,你到底要我怎么做,你才能……” 她没有听他说完,坚定的打断了他,“我只希望路祈哥哥别再来打扰我。” “……”以前地叫他路祈哥哥时总是带着甜甜的语气,此刻,她的语气却疏冷而决绝,她虽然说原谅他了,但他知道,她仍怨着他,所以不愿见他。路祈神色僵凝的站了起来。 见他失魂落魄的走开,她有些不忍的闭上了眼。不是她想对他狠心,而是孩子的事、宁儿的事都已成为她心底的阴霾,即使勉强在一起,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。 她爱他,所以才不愿日后继续拿这些事伤害他,长痛不如短痛,分开对他们两人都好。 须臾,欧菲走过来,见她拿在手上的干粮一直没吃,她关心的问道……风吟姊,你怎么不吃,是不是不合胃口?你再忍一忍,等离开这里后,就可以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了。” 她没有多说什么,低下头吃着干粮,吃了几口,她突然停了下来,若有所思的抬首望向祭坛。 见她神色有异,欧菲问:“怎么了,岚吟姊?” “我明白这座祭坛的用意了。” 欧菲一喜,“真的吗?那它设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?” “祭坛自然是用来献祭的。” “献祭?可是这里又没有供品,要拿什么来献祭?”欧菲讶问。 “供品要由我们自己拿出来。” “岚吟姊,你越说我越糊涂了。”天晓得这里面竟然有一座祭坛,他们根本没有准备供品呀。 坐在不远处,一直留意她们这边的欧烈,听到她的话,走了过来,“应该怎么做,请岚吟姑娘指示。” 【第9章】 裴岚吟领着众人上了祭坛,指着另一侧桌上空着的鎏金器皿和玉杯说明,“我们必须在这六个器皿里和杯中盛放祭品,再举行献祭仪式。” 宣勤出声问:“我们只带了干粮和水来,这些可以拿来当祭品吗?” “只有要供品就行了。” 宣勤立刻指示侍卫依言照做。 接下来,自然是由曾经因想当神巫而学过祭祀仪式的裴岚吟来主持献祭仪式。 当一切准备就绪,她站在祭坛上吟诵起一段咒语。 路祈抬眸注视着她手里不停的捏着各种指诀,脚上踩着他看不懂的步法,嘴里吟诵的咒语时而悠缓时而轻快,她的神情无比虔诚而庄严,他不禁看痴了。 记忆恍恍惚惚回到三年多前的除秽日,她在太子寝殿里,穿着一袭白衫,手持梅枝,一边跳着除秽舞,一边吟诵着咒语,最后她拿着梅枝在他身上从上到下轻扫一逼,嘴里念着,“秽气除、病邪去、福气临,从此一切安泰又如意。” 那一天的她好美,就如此刻的她一样……忆起往事,想到他们当初是如何历尽艰辛,才离开都城来到星城,如今两人却形同陌路,路祈的眸里不禁微微泛起泪光。 随着咒语结束,献祭开始。 接过欧菲端来的祭品,她恭谨的一件件摆上前方的红木供桌。 最后再将那六只注满清水的杯子小心的一一放到祭,塱刚方的位置上,整个祭坛突然震动了下,接着缓缓的往旁移动。 众人惊疑的面面相观,片刻后祭坛停下来,他们看见底下露出一道通往下方的梯子。 欧菲惊讶的率先奔了下去,宣勤与赵寅、欧烈紧随其后,路祈望了妻子一眼也跟上,等所有人都鱼贯下去,裴岚吟才移动脚步。 到了下面,她发现这里的空间比上面祭坛小了一半,左右各放置了四个半人高的宝箱。 传说中的羽衣只有一件,显而易见,这四个宝箱里只有一个是真的。 而此刻欧烈与宣勤的人马各占据了两个宝箱。 “欧烈,叫你的人退开。”宣勤摆出皇威命令。 欧烈凛声道:“皇上当初答应过臣,只要臣带皇上来找羽衣,进入秘窟后就各凭本事得到羽衣,君无戏言,皇上想毁诺吗?” 宣勤面色一沉。他千里迢迢来寻羽衣,本就抱着誓在必得的决心,当初之所以答应欧烈的条件,只是为了安抚他让他领路,如今却被他拿来堵自己的嘴,宣勤眸里闪过一丝阴狠。 路祈冷眼看着他们的对峙。他对欧烈没有好感,对宣勤也一样,他们两边若是打起来,他也不在乎,这里他在乎的只有岚吟。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。 裴岚吟没有留意到他投来的眼神,望向僵持不下的皇上和白阳王,思忖须臾,她出声道:“皇上是一国之君,岚吟相信皇上不会自毁诺言,若皇上真做出背信弃义之事,赵将军与卫林军众将上必然也无法再信服于皇上。”她这几句话不仅令宣动无可反驳,无疑也在警告他,若是出尔反尔,必遭臣下轻视。 宣勤黑眸微凛,见众人在她在说完这一席话后都看向他,等着他如何应答,他脸上不动声色的温言开口,“四皇嫂所言极是,但羽衣之事非同小可,朕宁愿背负背信弃义的污名,也必须得到它,因为朕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才想得到羽衣,而是为了楚澐国的将来。” 他此话一出,引得不少侍卫交头接耳低声议论。 “皇上说是为了楚澐国的将来,敢问皇上此言何意?”欧烈不卑不亢道:“若皇上的解释能令臣心服口服,臣自当退让。” 占住一个宝箱的欧菲听他这么说,不满的叫道:“王兄,你怎么……” 欧烈安抚妹妹,“菲儿,先听听皇上怎么说,若真事关楚澐国,我们岂能因一己之私而害公?” 宣勤赞许的出声,“白阳王果然是明理之人,只不过事关重大,朕不能说出来。” “皇上若是怕臣等泄漏机密,臣等可以在此发誓,绝不泄漏今日皇上所说任何一个字。”欧烈认为宣勤方才所言只是推托之词,因此刻意想逼他说出来。 犹豫片刻,宣勤仿佛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,才表示,“既然白阳王非知道不可,朕只可以说给你一个人听,你若想知道就过来吧。” 担心这是他的诡计,欧菲急道:“王兄,别过去!” 欧烈微一沉吟,缓步朝他定去。他相信众目睽睽之下,皇上不可能动他。 见他走过来,宣勤要求,“欧烈,你必须先发下毒誓,待会听了朕所言,绝不向他人泄漏只字片语。” “臣发誓,若泄漏皇上今日所言,必遭五雷轰顶,死无全尸。”他郑重立誓。 宣勤颔首,“好,你附耳过来。” 他依言靠过去。 宣勤唇瓣微启,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。 听毕,欧烈眉峰微蹙。 “皇上,此事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吗?” “若有其他办法,朕何须千里迢迢来到这里?”宣勤接着道:“欧烈,朕已将苦衷告诉你,你怎么说?” “这……”欧烈看向妹妹再望向他,沉吟须臾,他做出决定。“菲儿,你们把宝箱交给陛下。” “王兄,我不让,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,怎么可以把羽衣让出去!”她紧抱着宝箱不肯松手。 不论是为了什么事,她都不会把羽衣让出去,这是她见到娘的唯一机会,她死都不会放手! “菲儿,娘的事我们再另做打算,这个宝箱就先让给皇上。”欧烈眸底露出一抹心疼。他们追寻这么多年,为的就是找到羽衣,如今好不容易即将到手,却要妹妹放手,他很清楚她会有多不甘。 “我不让,我不让!”她气得都哭了。 “菲儿,听话。” 欧菲双臂抱着半人高的宝箱泣道:“王兄,我不让……这是找到娘的唯一希望,你怎么忍心叫我把羽衣让出去。” 欧烈搂着妹妹的肩,劝道:“菲儿,因为皇上比我们更需要这件羽衣,何况这里有四个宝箱,你手上这个未必装有羽衣。” “可是也许有,我不管,我不让!”说毕,她飞快的揭开箱盖。 然而在看清箱里的物品后,她整个人愣住了,“怎么会没有羽衣?!”里面只放了一张纸,她怔愕的拿了起来。 上头写着“斩断妄念”四个字。 见状,宣勤命令侍卫揭开另两个宝箱,结果一样,箱里只有一张字条,分别写着“妄图秘宝”与“全身而退”这几个字。 难道羽衣在他手上的这个宝箱里,宣勤慎重的开启箱盖,双眸惊愕的瞠大,不敢置信箱底同样只有一张纸条,写着“必遭横祸”。 裴岚吟默念着四个宝箱里的纸条,最后得出四句箴言—— “斩断妄念,全身而退,妄图秘宝,必遭横祸。” “四个宝箱里都没有羽衣,那羽衣会在哪里?”欧菲愕问。 路祈抬头望向四周石壁上雕着的七只约一人高,姿态各异的白鹤,猜测着莫非羽衣的线索是藏在这些壁画上? 虽已时隔数百年,但壁上的白鹤仍显得栩栩如生,一片片羽毛精雕细琢清晰可见。 有振翅欲飞的白鹤、有侧首整理羽翅的白鹤、有展翅高飞的白鹤、有昂首阔步的白鹤、有翩翩起舞的白鹤、有闭眼休憩的白鹤、有低头觅食的白鹤。 其他人也发觉壁上的白鹤也许藏有羽衣的下落,纷纷抬头仔细打量着白鹤寻找线索。 只有裴岚吟并不关心羽衣的下落,此刻盘踞在她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深,仿佛将发生什么事,她回头查看那四个宝箱,想找寻离开的出路。 他们进来的那个入口已被巨石封住,即使真的找到羽衣,也无法离开这里,方才那四张字条上写着“斩断安念,舍身而退”,可见这里一定留有可以平安离开的出路。 到底会在哪里? 检查完第四个宝箱,她还是没找到出路,双手撑在半人高的宝箱边,她抬眸笪向四周,突然感觉底下的宝箱似乎微微移动了下。 她低头试着用力推了下宝箱,没想到宝箱竟真的往旁移开一些。 她赶紧再使力一推,宝箱被她移开,露出一条地道,她相信这一定是出口,不由得低呼,“我找到离开的地道了。” 闻言,欧菲回头道:“岚吟姊,我们还没找到羽衣,不能离开。” 赵寅带着几名侍卫走过来探了下那条黑幽幽的地道,其他人则都专心在看着石壁上的那些白鹤,寻找羽衣的线索。 见大家都不想离开,裴岚吟迟疑了下,走向路祈身边想劝他先离开。 “路祈哥哥,你……”她才刚开口就被他伸手打断。 路祈正专注的盯着石壁上一只在整理羽翅的白鹤,“等一下,岚吟,你觉不觉得这只白鹤好像哪里怪怪的?” 她抬首望向石壁,一时没有看出哪里有异样。 路祈左右看了看,接着伸手摸向那只白鹤,一路从它颈子摸下去,摸到它的翅膀时,原本平滑的石壁微微隆了起来。 面露一喜。他就知道这里一定有问题。 他在上面摸索须臾,一件羽衣赫然出现在他手上。 谁都没有料到羽衣竟然巧妙的嵌在壁上离绘的白鹤里。 看着手上传说中的羽衣,路祈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——希望能与岚吟破镜重圆。 看见他得到羽衣,宣勤疾步朝他走来,出声喝令,“把羽衣交给朕!” 就在他伸手要从路祈手上抢过羽衣时,羽衣陡然进裂,一片片白色羽毛散落开来,在空中缓缓飘下。 众人先是一愣,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抓住飘落的羽毛。 下一瞬,他们惊愕的发现抓在手里的羽毛全都碎成裔粉。 ****** 还来不及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,上方的山壁突然崩裂,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纷砸落,密集如雨。 一时间,众人乱作一团,惊叫混杂着吼声传开。 “快从地道离开!” “啊,皇上被落石砸到了!” “王兄,这里要塌了,我们快走!” 裴岚吟看着路祈,心急的想带他从地道离开,突然一块落石从她头顶砸下,路祈瞥见,急忙扑过去,将她整个人紧紧护在怀里。 “路祈哥哥,你没事吧?”她探出头,焦急的问。 他缓缓抬起脸,拨开落在发上的碎石粉尘,朝她露出一笑,“我没事,我们快走吧。” 山壁崩坍得越来越严重,他搂着她朝地道走去,就在进入地道瞬间,他们听到上面传来轰隆隆的巨响,似是山壁整个崩陷下来。 他们是最后进入的,其他人都已避进地道里。 前方有人燃起火把照明,路祈紧紧握着她的手循着火光往前走。 察觉她的手好冷,他柔声安抚,“别担心,不会有事的,我们一定能顺利离开这里。” “嗯。”她轻应着,下意识的回握着他的手,觉得他的脚步有点慢,她催促,“路祈哥哥,我们跟王爷他们离得太远,快赶上他们。” “好。”他垂眸依恋的凝视着两人交握的手,清俊的脸庞绽开一笑,加快步伐。 她终于肯让他再牵着她的手了! 众人在婉蜒曲折的地道里走了半晌,裴岚吟忽然凝神侧首倾听,“路祈哥哥,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?” “有声音吗?”他也跟着凝神细听,片刻后,他疑惑的说:“好像是水声。” 她颌首道:“对,就定水声,但这里怎么会有水声?” “可能这附近有地底河,也许快到出口了。”他牵着她快步赶上前方的人。 不久,前方传来一阵骚动,有人叫道:“咦,哪里来的水?”原本干燥的地道里突然渗进了水。 赵寅派了名侍卫先到前方去查看,不久,那侍卫匆匆奔回来,“将军,涌进来的水越来越多,前方的地道都淹水了,不能再往前走了!” “但也不能退回去呀,上面都崩坍了。” “不能前进也不能退回去,莫非我们要淹死在这里吗?” 就在众人慌乱之际,水势来得又急又猛,地道的水已经淹到小腿,随即涌进来的水越来越多,很快就淹到膝盖。 看着就快涌到腰间的水,裴岚吟轻拧眉心,路祈握紧她的手叮咛,“你放心,我会游泳,待会儿不要紧张,放轻松,等水淹到我们胸口后,我会从背后托着你,你别挣扎,我会带着你游出去。”水是从前方灌进来的,表示前方一定有出口。 见地道里的水涨得好快,她有些惊惶,不由得忆起那日跌进河里的事,“路祈哥哥,我们……还能活着出去吗?” “你别怕,等一下只要相信我,不要用力挣扎,我一定平安把你带出去。”就在他们说话问,水已淹到他们的胸口。 顷刻间,整个地道淹成一条河道,所有火把都已熄灭,黑暗中传来惊恐的叫喊声、咒骂声,几名不谙水性的人在水里痛苦的挣扎着、呼救着,却无人伸出援手,因为此时人人自顾不暇。 路祈从她身后托起她,神色温柔的轻吻了下她的发丝,逆着水流,往前方游去。 水流太急,裴岚吟被呛了好几口水,四肢紧绷而僵硬,她惊慌的想回头紧紧攀住路祈,但他的双手撑在她腋下,让她无法回头。 路祈一直在她耳边提醒,“岚吟,放松身子,不要怕,我一定会带你出去,相信我。”他带着她漂浮在水面上,双脚用力的踢着水,一路带着她往前游,幸好灌进地道的水并未淹没整个地道,上面还留有一小截空间,所以还有空气可以呼吸。 发现身子漂浮在水上,并未沉进水中,还有耳畔不时传来他的安抚声,裴岚吟心头的惊惶慢慢消退,僵硬的身子也跟着放柔。 眼前一片黑暗,她看不见他,也无法回头,但她感觉到他就在她的身后,双手牢牢的托着她的身子,带着她沉稳的往前游。 不知泅游了多久,当她发现前方有亮光时,惊喜的道:“路祈哥哥,那里一定就是出口了。” “嗯。”他轻应一声,加快速度带着她游出地道。 然而出来之后,眼前竟是一望无垠的大海,他回头望向刚才出来的地方,那附近全是嶙峋的礁石和悬崖峭壁,没有可以暂时歇脚之处。 他眉峰紧蹙。怎么办?他的力气已经快用尽了。 “这里是大海?!”裴岚吟有些意外的望着面前的湛蓝大海,此刻是清晨时分,朝阳缓缓从东边的海面升起。 晨曦映照在海面上一片金光粼粼,美得令她眯起了眼。 但路祈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,极目梭巡着附近可有经过的船只。 猛然间瞥见不远处有道帆影,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带她游过去。 游到船边,正在捕鱼的几名渔夫发现他们,连忙将他们救上船。 获救后,路祈浑身湿漉漉的跪坐在船边,缓缓漾开笑颜,注视着妻子,道:“我把你平安带出来了。”他没有食言,他做到了。 “辛苦路祈哥哥了。”她同样全身湿淋淋的,发上的水滴不停沿着面颊淌落。 他突然倾身抱住她,低声在她耳边问:“岚吟,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……” 说完最后一个字,他双手虚软的垂下,放开了她,整个人倒向地上。 裴岚吟震愕的瞠大眼,直到这时,她才发现一块尖锐的石头直直插入他的后背。 “路祈哥哥……”她颤抖的伸出手。 一名渔夫见状赶忙出声阻止她,“不要把石头拔出来,那样做他的血会狂喷出来的。”他接着叫道:“快开船,带他们回去找钱大夫!” 裴岚吟惊骇的缩回手,看着昏迷下醒、面无血色的路祈,她眼里的泪一颗颗崩落。 一定是山壁崩坍时他扑向她受的伤,他为什么不告诉她?!还一路拚命的带着她游出来! 她轻轻捧着他的脸,低泣着出声,“路祈哥哥,我们重新开始,我答应你,我们重新开始……”看着深深嵌进他背上的那块尖锐石头,她的心绞痛得几乎要喘不过气。 失去孩子的心痛和怨怼都已不再重要。 这一刻,她只希望他能安好无恙,只要他没事,那些令她心碎的往事她愿意全都一笔勾销,没有任何事比他能活着更重要。 泪水抑制不住的一滴一滴淌落在他苍白的脸上,她不舍的举袖轻拭着,“路祈哥哥,你听见没有,我答应了,我们重新开始,我们重新开始……” ****** 将遗体下葬后,赵寅脸上流露出一抹凝重。 这回一起进入秘窟的卫林军折损了五名,他们全是淹死在地道里,最后被泡得肿胀的尸体随着退潮一起被海水带出来。 由于地道出口就位于海边,因此涨潮时涌进的海水把地道给淹没了,他们侥幸游了出来之后,被附近正在捕鱼的渔夫救了,这才逃过一劫。 欧烈的属下识水性的较多,所以仅折损了三名。 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却与赵寅一样沉重,因为此行他带去的侍卫全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,是以他的不舍,犹胜于赵寅。 一旁的欧菲又气又难过的道:“王兄,我们费尽辛苦才找到秘窟,结果什么也没有得到,还死了这么多人,什么羽衣的传说,压根就是骗人的!” 赵寅不认同她的话,“当初那两条岔路石壁上的字就已在警告我们别擅闯,是我们执意要进入,才造成这一切。” 沉默片刻,欧烈徐徐颔首,“没错,是我们的执着害死这些人。” 明白他们说的没错,欧菲静默了下,须臾,不解的问:“可是我不懂,为什么最后羽衣会散落开来化成裔粉?” “也许是因为我们只是凡人,不该妄想得到这样的神物。”欧烈再看一眼属下们的长眠之地,旋身往回走。 回程的路上,欧菲气闷的撇嘴,“我看这一次最高兴的只有路祈,岚吟姊原谅他了。” “也许羽衣真的有神力,当时是殿下拿到了那件羽衣。”赵寅忽然若有所思的道。 “可是羽衣不是马上就碎裂了?”欧菲不以为然的说。 “至少羽衣曾在他手上停留过,若说殿下那时有什么心愿,我想应是希望能与夫人和好如初吧。也许羽衣的神力就应验在他的身上,所以才让他受了伤,令他与夫人有机会重修旧好。” 想到辛苦跑了这一趟,却便宜了路祈,欧菲很气恼,不过想起对方受了伤还一路将岚吟姊救了出来,不禁也觉得无法再责怪他。突然想起一件事,她望向兄长,“对了,王兄,那时在秘窟里,陛下究竟对你说了什么,让你听了之后甘愿放弃羽衣?” 赵寅也很想知道此事,好奇的看向他。 “你应该亲耳听到我在陛下面前立下毒誓,绝不会泄漏陛下所说的话。”欧烈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。 “王兄,一点都不能透露吗?” “不能。” “王爷,陛下想得到羽衣,真的是攸关楚澐国的将来吗?”赵寅问。虽然身为卫林军统领,他也不知陛下想得到羽衣的真正原因。 略一沉吟,欧烈点头,“算是吧。”若是皇上一直无法拥有皇嗣,将来的确会对楚澐国皇位的传承造成莫大的影响。 不久,他们回到位于海畔的小渔村,这里正是先前救起裴岚吟与路祈的那个小渔村,它的位置就在鸣鹤山附近,而那条地道的出口正通向附近的一处礁岩,一早出海捕鱼的村民才会恰好救回漂浮在海面上的他们。 三人在村口分开,赵寅去看在此行中受了伤的皇上,而欧氏兄妹则去探望裴岚吟与路祈。 由于路祈受伤颇重,仍无法下床,他们进屋时,他坐在床杨上,正由裴岚吟喂他服药。 她每喂他一口药汤,他就面带笑容的吞下,仿佛嘴里暍下的不是苦涩得难以入喉的药汁,而是甜得滑口的蜜汁。 他那种心满意足的笑容令欧菲看得有些刺眼。她曾经想过,若是王兄对岚吟姊有意,那么她也很乐意岚吟姊成为她的大嫂,可是如今岚吟姊与路祈和好,王兄不是那种会横刀夺爱之人,与她自然是不可能了。 欧菲不由得有些悻悻的开口,“路祈,这回岚吟姊原谅你了,不回若是你再敢辜负她,我饶不了你。” 路祈抬眸看向她,清俊的脸上一派温和,没有一丝不悦,“欧菲郡王,我不需要向你承诺什么,因为我该承诺的人是岚吟而不是你。” 恼怒的朝他横去一眼,欧菲看向裴岚吟时神色一缓,“岚吟姊,若是他以后对你不好,你尽管来找我,我会帮你找一个比他好一百倍的男人给你。” 听到她的话,知她是舍不得她,裴岚吟有些感动,“谢谢郡主。” “岚吟姑娘,这趟出来虽然没有达成目的,但本王还是谢谢你。”一直没开口的欧烈出声道,他冷峻的脸庞看向她时微露一抹柔色。 迟疑了下,她启口,“王爷、郡主,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们说。” “岚吟姊想说什么?”欧菲问。 看向两人,她缓缓说出心中的臆测,“我想你们的娘也许……已经不在这世上了。” 欧氏兄妹一阵静默,过了好一会,欧菲才慢慢开口,“我跟王兄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,可只要一日没有看见她的尸首,我就相信娘还活在这世上。” 比起天人永隔无法再相见,认为娘亲还活在世上,也许会让欧菲郡王的心里好过一些吧。想通这点,裴岚吟也没再多说什么。 “菲儿,我们该走了。”欧烈提醒妹妹。 “嗯。”拉着她的手,欧菲依依不舍的说……风吟姊,星城还有很多事等着王兄处理,我们要先回星城了,等你回到星城后,记得来找我。” “好,王爷与郡主一路小心。” 欧烈朝她颔首示意,也朝路祈点点头,这才带着妹妹离开。 他们走后,路祈握着她的手,郑重承诺,“岚吟,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做出伤害你的事。” 她注视着他,“路祈哥哥不用对我承诺什么。” “你不相信我的话?”他握着她的手一紧。对那些事她还是无法完全释怀,所以已不再相信他的任何承诺吗? “我不是不相信路祈哥哥,而是我已明白,感情不是依靠承诺来维系,靠的是彼此的心,若是心变了,再多的承诺都没有用。”经过这些事她已经明白,再多的承诺都抵不上一颗真挚的心,他不需要再给她任何承诺,只要用心对她就够了。 “我对你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!”他着急的表明心迹。 轻抚着他俊逸的眉眼,裴岚吟漾开一抹浅笑,“路祈哥哥,我们未来的路还很漫长,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自己说的话。” “好,我会用一生来证明给你看。”他神色郑重的点头,接着从怀里拿出那枚金色戒指,“岚吟,你愿意再戴上这枚戒指吗?” 垂眸望着那枚戒指,她缓缓伸出手。 他动容的握住她的手,小心翼翼的重新为她戴上。 【尾 声】 返回星城后,一切仿佛都回到从前。 然而路祈心里明白,还是有些事不一样了,譬如妻子不再到西厢,也很少再到院子里。 深夜里,两人一起躺在床上时,对于他亲昵的碰触,她会下意识的闪躲。 她最常待的地方是那间放置了婴儿床、婴儿推车和摇篮的房间,她每回去都轻轻的擦拭着上面的灰尘,然后推着空无一物的婴儿推车,在房里来来回回走着,神情温柔得就宛如他们的孩子坐在婴儿推车里。 回来,在门前看着这一幕,路祈眼眶湿了,他轻轻撩起衣袖擦拭,须臾,他脸上绽开明快的笑容,扬声道:“岚吟,我带刚做好的首饰回来了,你快过来看看。” 听到他的话,她怔了瞬,然后将木制的婴儿推车推回原位摆好,慢条斯理的走出来。 “路祈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?”以往他都是过午才回来。 “因为这批首饰做好了,我想尽快带回来让你看。” 他牵着她走回寝房,将带回来的那盒首饰与一箱金元宝摆在桌上。 她最爱这些亮晶晶的金银珠宝,他希望它们能稍微弭平她的丧子之痛。 她轻轻朝桌上瞥去一眼,清澈的眸里不再像以前那样熠熠发亮,见他一脸期待的看着她,她随意挑了几件首饰。 见这些以往她最爱的金银财宝都无法再引得她绽开喜悦的笑容,路祈胸口微微一痛,握住她的手,道:“我央人找了座宅子,待会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喜不喜欢,若是喜欢,我们就买下搬过去住。” “我们不住这儿了吗?”她抬起眼,疑惑的问。 “嗯,换个环境住,也许你的心情会转好。”这里对她而言有太多不好的回忆,他清楚,继续住在这里,她是无法忘记以前在这里发生的那些事。 裴岚吟沉默着没有开口。 她努力试着想遗忘,然而回来之后,她才发现,自己做不到。 就在这座她与路祈哥哥一起打造的宅院里,处处都可以看到宁儿的身影。 她住过的厢房、她走过的地方,路祈哥哥与她在一起欢快唱着歌的情景,仿佛历历在目,不时的提醒着她,她腹中的骨肉是如何失去的。 明明决定不再介怀,可想起不幸夭折的孩儿,她的胸口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揪疼,她曾不只一次告诉自己,都过去了,别再想了、别再想了。 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,要彻底淡忘,也许还要一段很长的时间…… 像路祈哥哥说的,换个环境也好,否则不只她不快乐,连他也受到她的影响,这是她所不乐见的。 不久,他们搬家了。 路祈命人在新宅里种了上百株桂树,此刻已过了桂树开花的时节,但等来年,这里将绽满桂花。 ****** 两年后 核对完太星作坊和太星阁的帐簿后,裴岚吟揉了下微酸的颈子起身。 走出房门,此刻日已西斜,一阵秋风拂来,带着桂花淡淡的香气,她深吸了一口,脸上绽露一抹笑容,觑向园中缀满金黄色小花的桂树,盘算着等花再开得茂盛一点,可以摘些来酿酒和做茶。 在园中慢慢走着,她不经意瞟见一个储放杂物的房间,她下意识停下脚步,伸手轻抚着腹部,接着缓缓走向那间杂物房。 此时房门轻掩着,似乎有人在里面,她不解的探头望进去,竟外的瞅见是丈夫。 他伫立在婴儿床边,语气幽然的诉说着,“宝宝,今天是你两周年的忌日,都是爹不好,让你来不及出生就夭折了……” 闻言,裴岚吟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去,握住他的手,眸里带着温柔的笑意,告诉他一个好消息,“路祈哥哥别伤心,宝宝又回来了。”由于癸水迟迟未来,她今天晌午到太和医馆请盛大夫把过脉了。 路祈怔怔看着她,一时间不明白她的意思。 她牵起他的手抚上她的腹部,再说一遍,“路祈哥哥,宝宝又回来了。” 他一震,接着面露惊喜,“你是说……你又有身孕了?!” “嗯。”她轻轻颔首。 “太好了、太好了!”他激动得紧紧抱住她。 她神情柔和的轻抚着他俊逸的脸庞。 新的生命代表新的开始,过去的事即使无法遗忘,但都已成为过去,若一直无法放下,将沉重得无法迈开脚步,为了能与他一起走向未来,这两年来,她一点一点的努力卸去心上的包袱,终于,曾有的芥蒂已烟消云散,不再成为她的心结。 指着房里这些当初为孩子准备的物品,她清雅的脸庞上染着暖亮的笑意,不再有一丝阴霾,“路祈哥哥,等几个月后,这些东西可以拿出来用了。” “嗯。”路祈绽开笑颜,仿佛雨后的晴空,灿烂而耀眼。 她的笑靥让他明白,一切终于都过去了。 想知道路祈和裴岚吟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同生死、共患难的过程,请看新月甜柠檬系列蝇我家有个爱财妻之《珍宝太子》 【后记 香弥】 这本书是《珍宝太子》的续集。 如果大大们没有看过《珍宝太子》,书里有些情节也许会不太明了,但应该还不至于影响到这本书的阅读。 《珍宝太子》的内容是路祈与岚吟相爱的经过,而这本的内容则偏重在两人因为第三者的介入而造成的感情波折,以及和解的过程。 在这本书里,我想表达的是下面这段话—— 真的爱一个人,就该避免做出会令伴侣不安的举措,这同时也是一种尊重。 路祈之前不明白为何岚吟在看见他教宁儿唱歌时会有那么大的反弹,直到后来当他看见白阳王对岚吟的呵护时,才明白岚吟当时的心情。 他一直认为自己敦宁儿唱歌的行为坦荡荡,并没有任何私情,却不知看在别人眼里有多么的暧昧、多么的亲密。 即使当岚吟为他的行为表示不安时,他也没有太在意,于是铸成了无法挽回的错。 如果他在岚吟表示不安后,立刻送走宁儿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。 是说,这样一来剧情也要整个改写了(笑)。 其实在设定大纲时还真的不是这样的安排,只是写到【第三章】,剧情就有了不一样的发展。 阿弥所设定的大纲,常常都只是参考用的,最后写着写着,往往都会偏离大纲的设定。 我想这大概要归咎于故事主角的意志太强大的关系。(香阿弥,你居然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,太可耻了!) 呵,这本书呢,脱出掌控的角色是宁儿,由于抢不到女主角的角色,于是乎她索性扮演起坏女人的角色,好让读者记得她。 其实她也很冤,一切都是路祈对她太好,造成她的误解,以为路祈对她有意,于是产生了想抢路夫人这个宝座的念头,而昧着良心推岚吟落河。 所以说,千错万错都是路祈的错。(人不是我杀的,是狠毒的后妈香阿弥杀的!路某人愤怒辩解。) 在岚吟他们进入秘窟寻找羽衣时,原木阿弥构思了不少惊险的桥段,譬如遭到毒虫攻击啦,陷进机关暗器之类的啦,最后进去的人都中了机关暗器全死光光,只剩下拥有免死金牌的男女主角能够活着出来 后来冷静考虑再三,将那些惊险的桥段大笔一删,只保留了几个桥段。 就酱子,下次再聊,祝福大家笑口常开,心想事成。 ~~~~~~~~~~~~~~~~ 【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,欢迎光临书本网。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/ 或直接百度搜索:书本网】